世子叫那小生又唱了一遍恨别,听得如痴如醉,伯中却把视线投到楼下街市,耳边传来那戏腔,叫他心乱如麻,大概这边房间动静太大,又开着窗户那戏腔熙熙攘攘传出来,街市上有些人驻足在楼下听着,平时老百姓哪有钱去戏园子,能在这听两嗓子也是好的,聚得越来越多。伯中只扫了一眼,却在人群众看到一抹青色身影心中咯噔一声,一下站了起来,正好楼下定戏的随从回来,看到伯中站在窗口再看人围着,赶紧叫了人来疏散,这人一散,伯中却一点那青色影子都看不到了,只要往下跳,世子吓了一跳拉住他,“金公子这是干嘛。”
伯中一把推开,可出门却被人拦住了,“金大人,我就说刚才看到了金大人了,杨将军还说不是。”
那户部冯大人正被杨曦拦着要过来,后者看到伯中差点咬掉了自己舌头,这边千辛万苦,他到自己出来了,冯达人出了名的爱拍马屁抱大腿,之前就烦的伯中不行,可碍于他家几代在玄周都是大臣,内子家里又是江南做生意的大户,上面还有边疆将士姻亲,所以对这人一直客气,前些日子就这冯大人往宫里送的画像最多,也不知道他哪那么多女儿,侄女的,个个还貌美天仙。此时看到伯中他眼前一亮,这位冯大人因为在户部,还不是主管,就是个闲职,总想着往上爬,平时到伯中面前机会不多,总找人攀附搭桥,可伯中一直不大爱搭理,今日他本就是想方设法从一些人身上打听伯中喜好,毕竟他送了那么多画像,一个信息都没有他苦恼得很,高升心切,没想到竟然在酒楼碰到了伯中,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赶紧往前凑。伯中也没想到出门就遇到了难缠的冯大人,他只想赶紧摆脱,去找刚才看到的青色影子,可那冯大人却是喝出脸面抱着伯中的手臂就要往他那个包厢里推。伯中就差动手了,可碍于酒楼人多,真是心里都要骂娘了。给杨曦使眼色,后者赶紧拦住冯大人,可伯中刚以为脱身了就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戏虐调笑,“我当什么人叫冯大人如此兴奋,原来是金大人啊,失敬失敬。”
伯中一回头,心里一沉,暗骂,自己这回恐怕走不了了。就看从冯大人包厢里出来的,永远都是大红长袍,金冠玉带的打扮,此时虽嘴上敬重却眼睛习惯性得上调,眼底的不可一世是盖不住的,此人正是江鱼。围剿詹茂祥一战中他是首功,詹家死都想不到,自己毁在一个自己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奴隶身上,确实,江鱼以前在詹家在詹星身边就是个玩意儿,高兴了宠着他无法无天,不高兴了便是踩在脚下捻成泥。不知道詹星对他到底是如何,两人就那样在身边度过了那么多年,江鱼在詹茂祥崛起那日也受到了教训,竟然能收敛藏拙那么多年,谁能想到人心的变化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楚风说他也曾好奇江鱼出卖詹家时候的心情,按理来说,想到谁也想不到他江鱼,低贱遭人唾弃的不起眼乞丐出身,可偏就是他,出卖了詹家,也偏偏就是他在那么多年詹家身边从被看不起到被信任被重用掌握詹家一股势力,然后置詹家于死地。伯中是最看不上这种人的,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可楚风觉得凡是能帮金家扫平一切的皆可利用,自然这种能出卖主子的,楚风心里也未必看得上,自然不会叫他有多少权力,可大概江鱼这么多年也长进了,他手里的那股势力只听他的,楚风不好下手,但新皇登基后江鱼也没得到多少好处。江鱼这人一心要做人上人不择手段。自然是不会甘心,四处拉拢结党,着实叫楚风头疼,不过,江里的小鱼翻不出大浪来,他手里的多是江湖势力江湖上的人只要制约好了,便翻不出花样。况且,江鱼什么性格,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要惹怒了他,叫他不快,他便不管不顾行之,楚风到能拿这种人当枪使,蛮横不讲理之人对那种灵顽不明上纲上线不听话的老臣最为好用,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到帮楚风扫清了不少心思不纯之人。楚风纵容着他,江鱼便越发猖狂,现在京都乃是一霸,冯大人看他红自然往上贴。此时江鱼出现,虽表现的毕恭毕敬,可眼底掩不住桀骜不驯,“金大人。”
伯中点了个头,不为别的,江鱼现在是楚风的手脚,自己若是今天有何动作,肯定要传到楚风耳朵里,他不想司庭有任何一点被楚风盯上,只能罢了。可就在这时,似乎听到这边都有动静,那位北疆世子皱眉一脸不耐烦靠在门廊上,“呦,金公子这是遇到朋友了?”
伯中没说话,只是回头,江鱼敏感的皱眉。他没动,冯大人到眼尖赶紧过来行礼表身份。江鱼也是点了个头,身份自然都被冯大人介绍过了,只世子抱着胳膊有兴致得看江鱼,而后者最烦被人这般打量,自然也不服输的抬头盯着。杨曦只觉得头疼,想出来打圆场,没想到江鱼先开了口,“既然遇到了,便是巧了,不如一起到我这里来如何,我这间可是冯大人常来的包厢,望京酒楼最大的。”
“不感兴趣。”
世子在伯中开口之前说道。“你看我二人便服,就该知道我们是微服私访,可不敢如两位大人那般大张旗鼓,不知情的以为你们玄周的官员都这般奢靡,在我们那当官的可不敢,还最大的包厢,再大能大过谁?”
这话极具讽刺,冯大人吓得汗都出来了,江鱼眯着眼不甘示弱,“北疆和玄周自是不能比的,我们玄周重情调品味,不像北边野蛮之极,自然不懂得三纲五常。”
这话也是火药味十足,冯大人直擦汗,伯中到不意外这话是从江鱼嘴里说出来的。可世子也不是干吃亏的,顿时冷笑,“哎呦啊,这位江巡查使,在我们那边也是有名得很呢,弃暗投明,大义灭亲,可是一段佳话,在这里和我谈三纲五常,不知道江巡查使,用的什么身份。”
“你什么意思?”
江鱼可不习惯当官的你来我往的暗讽,他看到不顺眼的都要出手教训,虽知对方是别国世子,有所收敛,可对方明显是看他曾当詹家叛徒身份故意惹他,这话在京可没人敢说,想都不敢想,之前有一家在酒楼和他有争执口角,说江鱼卖主求荣,江鱼就灭了那家满门,背后有楚风撑腰,随便给那家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名头便可,江鱼自是嚣张。此时直接就要拔剑了,冯大人吓得够呛,要知道那是北疆世子,而且金伯中就在眼前,冯大人几乎要尿了,赶紧抓住江鱼的手,陪笑着,“金大人既然陪世子听戏呢,自然是不喜太多人打扰,江大人刚才多喝了两杯,这是有些说胡话了。”
他使着眼色,可江鱼哪会买他的账,一脚踹在冯大人的肚子上,剑也拔出来了,杨曦适时的喊道,“金大人面前,你敢拔剑?”
江鱼却是气的够呛,“我是在帮金大人教训这猖狂之徒,保全我玄周的颜面。”
说着就朝世子过去,那世子毫不在乎的冷笑靠在门廊上一动没动也没躲,伯中自然不可能看着,出手挡住江鱼,后者一剑挥开,伯中皱眉,“放肆,我玄周的颜面,还轮不到你来维持。”
世子笑着拍手,“金公子果然英明,休要让这种臭鱼烂虾白白荒废我们俩国友谊才是。”
江鱼气不过,可杨曦已经看出事态严重,招了暗卫过来,四五个高手挡在伯中面前对江鱼,江鱼也只是一时冲动,压不住脾气,知道不能在主子面前动粗,他可算是金家的狗。可现在很是下不来台。“江大人,看来今天咱们不能一块喝酒了。”
世子干笑着,拉着伯中回去,那边冯大人感激的赶紧把江鱼拉走,早没心思在这喝酒了,带人风风火火离开望京楼。杨曦一直看他走远了还在皱眉,去和伯中汇报,后者到不在意,只趴在窗口,江鱼回头正好与他对视,虽不甘心也只能作罢。伯中一向不愿意搭理楚风手下的这些人,只要办事即可,他今天难得生气,是因为他们耽误了他找司庭。赌气一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杨曦只以为自家主子和那人怄气,安抚着,“主子,他这种人没必要在意,楚大人说了,他玩不了多久了。”
世子在一边笑着,“就是,谁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谁不知那走狗将来的下场,只他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个几斤几两重呢。”
伯中抬头对上世子的眼睛,“世子对玄周的格局很熟悉?”
后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哪里哪里,不过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我猜金公子也是不喜的吧。”
伯中没说话只一直喝酒。好在很快去找戏子的人来了打破僵局。世子笑着只让他们把阔别三郎唱完,那被接来搭伴的和楼里戏子一搭一场,竟然还不错,尤其是阔别三郎这出戏,剧情隐忍曲折,世子很快就不理伯中听得入神了。只伯中在这悠悠的戏腔中思绪万千,看着戏子一举一动,瞟着窗外,这样的街道,他怎么可能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