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道轮回里沉浸于曾经美好走不出,这一过就是九年,这九年间,红发少年每日在冰外感知他梦境,这一陪伴也是九年,即便无知无觉又如何,他在他编制的美梦里又何尝没有沉沦过。既然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那么最后一步少年替他走,少年终于明白之前花铃姐姐为何宁愿筋骨碎裂永无轮回将来魂飞魄散也要换回自己活着的心跳,因为只有跳动的心才能去爱一个人。红发少年也要自己活着,去帮那个执着九年尝尽轮回之苦的人实现一个愿望。“好傻啊,谷主,你只有一世了,再无轮回,人之所以有希望活下去,即是因有来生可期盼,可你再也无来生了。”
司庭最后对那少年的记忆便是他一回眸,那是终于有心跳后的真心微笑,带着眼泪却眸光闪烁鲜活璀璨,“他愿用永不轮回换我一世长情,有今生足以,何以盼来世。”
刷的一下眼前精光乍现,几乎一瞬少年和师父全都不见,司庭只觉得脑子中最后一丁点什么被抽出来,飞入天际,等他再睁开眼,发现在一处山洞里,这里桌椅床铺应有尽有,桌上笔墨纸砚,远处还有雕花门廊,一切都那般精致不逊色王府。他如梦中惊醒,直觉心中一片冰凉。“谷主,你醒了?”
一抬头看到阿娘,刚要张口,阿娘恭敬地福了福,“您既为谷主就是晚莲谷最尊贵的人了。以后叫我影妈便可。”
司庭点了点头,竟没丝毫别扭的叫了一声影妈,站起来只觉得周身轻松极了,扶过面前桌案,走出房间便是那冰室,里面依旧风平浪静,如同昨夜飓风全都是幻觉一般,“这边便是晚莲冰室。”
司庭点头,似乎不用介绍。昨日一梦今日起,他便如变了个人,既不悲不喜,脑海中也接收了晚莲谷的一切,再看冰里的人,也丝毫再无怜惜和探究之心。似乎这世间一切都漠不关心了。“冰室之外便是谷道,每当有人走出六道轮回便开满莲花,这处没有白日,终身夜晚,所以才叫晚莲谷。可走出轮回之人太少,很多时候那谷底都荒芜没有一丝人气,江湖人称鬼巷。”
司庭已走到鬼巷,抬头没有看到丝毫星斗,这里的白日都是幻觉,只有夜晚才是永恒的真实,正如人世浮沉,这里是聚集了太多心碎之人心里的黑暗。“谷主今后有何打算。”
“我还有心愿未了。”
“何事?”
“我还欠着一人的恩情,在他有生之年帮他实现。”
“实现什么?”
“这天下。”
傍晚天地苍茫,站在高楼之上仿佛能看到远处绵绵江河。一身青灰色披风羽冠束发的慕容山河站在楼顶看着夕阳一寸一寸沉下去。身后林章毕恭毕敬,“爷,咱们该启程了。”
后者始终没说话,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林章转着眼睛,“爷本该昨日启程,世齐还有很多事呢,那边虽有替身,可时间长了难免叫人怀疑。”
“有下落了吗?”
慕容山河突然打断。林章微微皱眉,“尚未。”
“你就是想把他撵走,从头到尾什么搅乱这个局,都是你不断地让我怀疑他警惕他,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把司庭撵走。”
慕容山河满目精光,带着狠厉,几乎抽剑指着林章。后者却面不改色,直接跪在他面前,“爷明知林章从投靠主子开始便一心辅佐,纵横谋划,爷曾说过,最信之人便是臣,臣自觉有罪,只知主子心有司庭,可他终究是修真之人,爷之前任性把他搅进封门一战,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传看到主子身边有红发使者,悠悠众口杀之不尽。若是有心人查下去,查到他身上,爷就是万劫不复啊。”
林章头磕下去,慕容山河剑都在抖,“你是料定了这些,什么搅乱繁星楼,不过就是想驱逐他。”
“臣自知有罪,在爷面前抖落心思,可臣是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难道爷就没怀疑过他?”
是啊,若慕容山河没怀疑过,又怎么会去做,甚至放任林章的所作所为。慕容山河心里愁闷剑落地,人踉跄看着苍茫黄昏,这几日他日夜难寐,人最可怕的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想法,比那些自欺欺人粉饰太平来的要猛烈得很,人心难测哪怕是自己的心思,走上高位,不得不在情和权中做选择。他此时此刻埋怨林章不过是想粉饰心里那一丝对自己的厌恶。看出他表情变化,林章爬起来,“爷,咱们该上路了。”
“走什么走,还不是你弄出来,现在这楼里大乱,那些人为了上位已经杀红了眼。”
“可他们终究不敢逾越三爷,也正好趁机把那些心怀不轨有花花肠子的,都一并解决了。”
没错,所谓的选拔大会不过又是一场林章策划的铲除异己,趁乱,将想要除掉的人铲除。将繁星楼收到自己人手里。“繁星楼作用太大,现在还不能弃之。”
“可现在你把楼主都弄没了,楼里大乱,你叫我现在回去,我心不安。”
“主子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早就想把繁星楼收在手边也可以直接对话,至于楼主,自不能是一个进不了世齐门面之人。”
“你想换掉司庭可以早说何以要策划这一切让他对我,对我。”
慕容山河想到司庭最后逃离时的眼神,那种碎裂的不可置信,他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眼神,慕容山河甚至会有一丝恐惧,若司庭再不出现了呢,只要他想到这个可能就会烦躁异常,可他同时又对这感觉害怕,因为意料到自己的心,便知道自己的弱点,而他是不可以对任何人留情,不能有任何弱点的,他矛盾之极,想要司庭回来,又不想再让他回来。慕容山河自小受人冷落,知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所以这么多年从未对谁留过情,也不该有情。“世齐那边已经连发二十封信报,主子该走了,这边这等下作地方这等小事自然不用主子放心上,我的人自会料理。”
“我不知林章你打得什么主意,即便不是司庭,蔓生也可,怎么以前没看你对蔓生这么大敌意,这几日混乱,竟提前不通知他。”
“主子,我说过的,这世上任何你觉得可以完全信任之人,也不要把心都放进去,包括我,若是有一天我手上权柄太大,主子也应该找人分担和削弱,因为人一旦在一个地方久了心就会变,这是常情,蔓生作为隐在暗处的繁星楼舵主,前段时间在世齐他太露锋芒,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他了。主子,我说过,暗处之人永远都只能在暗处,上不了台面,一辈子只配在主子背后肝脑涂地,蔓生虽没错,但敲打敲打也是好的。”
慕容山河盯着林章只觉他疯了。“细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
“南舵主的死呢?”
“主子觉得南舵主的死和细作有关?”
“他死得太奇怪,繁星楼潘林之死以后,总是出奇奇怪怪的事,我之前交代蔓生去查,蔓生也没查到什么有用东西。我不管细作是谁,若找不出,后患无穷,我心难安。”
林章还毕恭毕敬的弓着腰,慕容山河觉得碍眼,“你属意的楼主是谁,说吧。”
林章笑着,“主子明察秋毫。”
“你弄这么多事,赶走司庭,打压蔓生,不过就是想选一个自己人当楼主。”
“繁星楼这地方太敏感,我自觉谁当楼主都不合适,咱们这次不过是想收回繁星楼的势力,可线路还在,我在每一个线路上都替换掉了原来的人,用了咱们在世齐培养的死士。至于楼主,我觉得就有我手上死士之王鬼王担任吧。至于繁星楼之前那些舵主手下的人,我一向觉得他们私养的人多了早晚要出事,果然这一次为了上位出来多少,很多竟然咱们没有掌握信息,说不得,没露出来的更多,这地方咱们权柄控制不到又远在中原,保不齐那些舵主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趁这次彻底削弱,夺了权柄,还顺理成章的替换成咱们的人,确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司庭也还是我的人。”
“司庭公子是没什么过错,可他太不合适,主子。”
“那你就直说换掉,我看他未必不同意,何以让他如此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