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阑拿起地上的残片,剑柄裂碎,知道误会自己是来杀他的,不是没想过,所以他不怨他,没了刀柄,刀刃锋利,崔阑手里流出血来,却死死攥住,任血从手指缝流出。“烈豪,我这辈子欠你的,今生是还不了了。你我错在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成为朋友,如果当初站在敌对方,几年前我就死在你的手上了,反而更让人解脱吧,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崔阑闭上眼睛,刀子冲着自己脖子扎下去,千钧一发被烈豪一把挥开,崔阑手腕被划破,刀子飞出去,烈豪却是大叫着,抓过一边的衣服撕开包着他的手,“你走吧。”
“什么?”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崔阑,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也不用来求我,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他日若我能一统玄周,咱们在皇宫中相见,你也别怨我。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若是你打算拼死护他,我不知道会不会亲手杀了你,所以,现在给你机会,你走吧,不要回皇宫,你带着崔家的人走吧,我会帮你开路,不会让你成为人质。”
“烈豪。”
“走啊。”
他一把抓住崔阑的肩膀,“我叫你走,你是不是傻,你这么多年为那个人,你可知道也许就是你的一厢情愿,你知不知晓他安排人送来消息说要和我联手,让江山,保你的命,他根本不想要这江山。”
“可你还是告诉了金家。”
“这消息压根就是金家传过来的,崔阑你不要再傻了,你以为伯中是我吗,他恨极了皇上,他要为任家报仇,当年是我们杀了任家,也是你们坐视不理,他是来复仇的,我保不住你,更保不住烈朝夕,你带他走吧。别要什么皇位了,你一直为烈朝夕坚持,你可知道他也在为你坚持,皇位他也许压根就不想要呢?都是你一厢情愿。”
“可他是皇上,这是使命,烈豪。”
后者闭了闭眼睛,用力甩开他,“你走吧,如果叫我爹知道了,你今天就走不了了。我不想拿你当人质,算是最后给你的机会,也全了我们最后一点情义。”
崔阑只听到他是不忍杀自己,到最后他都不忍心,自己害了烈豪,也害了烈朝夕。烈豪已经吩咐了人,“你走吧,我派人送你。”
“我自己可以。”
“你真的要为他让整个崔家都搭上吗?”
烈豪吼着,最后崔阑默默点头。而另一边,焦明远人未到,楚风便拿着飞鸽传书大步走进来,“来消息了,计划提前,真是天助我也,主子,咱们只要按计划行事,还多了一份助力,听说焦家的那位皇后正在大营中。就算他们现在往回赶,咱们也可以中途扣住,有崔阑在手,外加一个焦明玉,咱们赢定了。”
伯中抬头看楚风满眼精光,反而淡定许多,“崔阑已经去了烈豪的帐子?”
“是。”
“那好,让咱们的人都备好。”
楚风点头,“这是一场大战,咱们的人这一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从来没有战争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放心保证万无一失,直捣黄龙,咱们现在只要解决了汝南王便可,除了咱们的人,世齐那边还有防备,汝南王即便跑了,也逃不出世齐的防卫,他到最后肯定没想到,世齐的三皇子表面和他周旋,实际上是咱们的人。”
“那你焉知三皇子不是表面在和你周旋?实际上在帮他?不要太信任他人,这是你教我的,还是你有什么万全的把握,觉得三皇子一定是咱们这边的?”
楚风笑道,“主子果然深谋远虑。在我看来那老奸巨猾之人,不到最后都看不出是谁的人。”
伯中拉起嘴角,“所以,计划了这么久,这一仗咱们必须赢。”
守卫那边来报,说是有人求见。焦明远一直都知道金家家主是谁,他也曾打探,只是后来想,自己知道了又如何,便作罢了。他不如崔阑想的那么多,也不如自己妹妹那么大义凌然。他甚至在来之前都没想好为什么来,所以,进了大营看到一圈陌生的穿着铠甲大汉,以及看起来就是绝顶高手的楚风时候,他本能的有些抖了。他只带了两三个家里养的江湖随从,他想过死,可真的面对危险时候,人是本能退缩的。他有些发怔,带他们进来金家官兵很不客气,几乎是推着他进了大帐,他差一点就跌倒了。所有人都眼神不善的盯着他,尤其是最中间的伯中。没有老友见面的熟悉感,伯中的眼神让他及其陌生,外加这几年大家都长大了,伯中铠甲在身满是戾气,低沉的气息,让焦明远竟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以至于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傻子一样被那些人戏虐的看着。好在没多久,外面来报,就看李元池跟进来。他有些惊讶,“你怎么跟过来了。”
说完了又后悔了,这里到底是敌军营帐,就闭了嘴。李元池比他有魄力,开口便是强硬,“我们是来谈判的,带着诚意,可否让人回避一下。”
焦明远想拉他,可还没开口,就看正中间的伯中邪魅一笑,那笑容让他陌生极了,因为在焦明远印象里,任伯中当年和他很是聊得来,那时候所有的公子哥都瞧不上他焦明远不学无术,嘴上不说,可心里数得他没什么的,可任伯中一样,他单纯极了,自己吹什么牛他都信的。那时候便总带着伯中玩,伯中胆子不小,却是对什么都好奇,最重要的是,心软,真的心很软。和眼前之人,杀伐决断判若两人。“支身来到敌营,这位大人是想青史留名啊。”
杨曦等人很不客气,冷嘲热讽,李元池死盯着伯中,轻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承认现在有些后悔了,来不及了,但他要尽最大努力。伯中淡淡开口,“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他俩单独谈谈,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总要让人把话说完吧。”
他这话听不出是戏虐还是什么。手下的人很快下去,焦明远的人也退出帐子。似乎怕李元池太过强硬的态度激怒眼前之人,焦明远鼓起勇气,“我来。”
李元池退到他身后,却死盯着伯中,那眼神如泣如诉。伯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当然知道李元池会心软,可人心太复杂,有些时候不是你心软就可以回转的,他自己都停不下手,又想吃了好处还要吐出来?“伯中。”
这名字熟悉极了,连伯中都一些恍惚,哪怕这一切是他策划,哪怕他早就铁石心肠,在熟悉的人嘴里听到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声音还是会恍惚一瞬,好久没人叫他这名字,楚风他们叫主子,詹茂祥叫他金家家主,要么江湖人士称他将军。唯独没人叫他伯中。他早就改姓,他是任家最后的血脉,却不能姓任,因为外姓金家的人不会拥护,看看他虽贵为家主,却活得多么卑微。有时候他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伯中,我知道我来的不合时宜,说话也毫无分量。”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还要说。我明白你们意图,打不过了,便求饶,可江山易主的事,是几个熟人说句话的事吗?”
伯中盯着李元池,后者心颤抖。“回去告诉崔阑,别耍这种伎俩,我不是烈豪,不会为你或者他放弃大好前途,既然大家要拼,走到这一步了,谁也别让谁,谁也别恶心谁。”
这些话让焦明远想好的说辞都说不来了,他自己都觉得苍白。只是有些感叹,“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如你被灭门,颠沛流离,被人胁迫,你也会不一样的,说到底,你是最幸运了明远,当年焦家站错队,都有你妹妹出来帮你们担着,到最后京城的公子哥还有谁,就剩你了吧,焦明远,就你还能逛花楼喝大酒,看看其他人,有一个全乎的吗?也只有你没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现在才可以云淡风轻的问我一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如果我说是,你怎么办?你能怎么办。安慰我吗?”
焦明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被人扇了两耳光,他确实没用,确实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风吹雨打的,哪怕是崔阑有皇上庇佑,这些年朝堂之上的争斗,暗杀,他经过了几何。“你说,咱们几个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他进来最后放弃的这句话,反而让伯中的心情缓和了几分,“当年任家被灭门,金家倒台连皇上都保不了我,我知道,明远你是唯一一个跳出来替任家说话的人,这份情谊我记着呢。所以,你放心,我最后保你一命。”
“仅仅是保我吗?”
“没办法,焦家当年是汝南王的人。若是放过你家族,那谁可怜可怜我们任家?”
焦明远眼神颤抖,攥紧了拳头,“当年我以为你和司庭都死了。”
司庭二字像是一根刺扎在伯中心上,他低头将冷茶一饮而尽,“我没死。”
“后来说你们俩跑了,我还不信呢。司庭呢?我能见见他吗?就算我今天出不去了,见见老友也好。”
“不要再提这名字。”
伯中每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心抽搐,一剑劈在焦明远脚下,带掉他一丝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