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句话就说怕是出事了,叫了千婉就赶紧过来,叫我们一定见到大师兄。”
“这么说,师父也觉得大师兄不会是抛弃咱们的人。”
“这些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大师兄要真离了梨园,梨园马上就得完。”
“怎么说?”
“知道师父为什么不亲自来吗?”
任伯中看了一眼千婉,“那个桃园班主真是死了都要拉一个垫背的,他恨师父不肯交出大师兄帮他们渡过难关,就煽动那些班子抵制梨园,现在梨园那边真是寸步难行,要是大师兄抛弃梨园这事传出去。”
任伯中没说透,司庭却是慌了,怪不得千婉崩溃,这可怎么办?看他擦得不干净,任伯中叹着气,将他手里的帕子拿过来帮他擦拭,“急有什么用,你看看你才进城几天搞成这样。”
擦到他手上刮破的伤口,微微皱眉,动作轻了许多。“对了我上山打兔子看到有生川乌,就采了一些,一入冬你晚上疼的睡不好,把药碾碎了放在暖水袋里,能镇痛。”
任伯中看他手里还带着土的中药,心里划过一丝什么,别开眼睛,“多事。”
后者笑着塞到他怀里。“可咱们现在根本见不到他,怎么办?”
千婉抬头,眼睛哭肿了。任伯中叹了口气,坐下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没到那一步,不用做的那么绝。到底梁欢与咱们。”
听他有办法,千婉一下挣扎起来,“你快说,只要有办法见到大师兄我就算是跪地求他,也行啊。”
“当戏子的怕什么?”
“同行排挤,被人揪小辫子,泼脏水,抬不起头来。”
“本身就是下九流,害怕什么破脏水,不过是死要面子。可他们怕园子不要他们,咱们那样的地方,大师兄可以甩了咱们往上爬,可歌萧颂这甩了,大师兄他便什么都不是只有死了。”
千婉黯然,想到了阿宽。“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他,搅得歌萧颂没法看戏,你说还会要他吗?”
千婉捂住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少年仿佛他说出了多么狠毒得话,却是一招制敌致命的话。而他本人淡笑着,仿佛极平常,眼中尽是冷漠,司庭发愣。却见他,“不到那一步,就别怪大家玉石俱碎。梁欢人聪明,他不会想不到的。所以,走不到那步,别怕,他去的突然,咱们来的快,许是再等等,等他来送信。”
这算是宽慰,可司庭还是忍不住蹙眉,诧异的是伯中的变化,仿佛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伯中以前可是打到兔子都不肯杀了吃肉的。不过,真如他所料,还没入夜,梁欢便差人送了消息,叫他们去歌萧颂的后门。歌萧颂地界极好,前门对着主街,正经的阳城大戏院,可后门却开在了秦楼楚馆最出名的阳城八柳街。此时正是好时候,满巷子脂粉气,有挥着手绢的姑娘,也有那油头粉面的小生,站在门口唱着戏腔,舞着长袖,逗得行人咯咯咯的笑。千婉脸都憋红了,瞪着眼,“咱们戏子的名声都是这些人败坏的,沦落到和这些下九流一般看齐。”
司庭怕任伯中心情不好,在下面踹了她一脚,后者不自知,“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
反倒任伯中接过话头,无所谓的样子,“可人活一世,自己愿意下贱,谁也拦不住。”
千婉一愣,才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后门开了一角,梁欢站在里面,他们三站在外面,却像隔了墙一样。“大师兄。”
千婉带着哭腔一下憋不住。梁欢宠溺的摸着她头发,“怎么哭了。”
“大师兄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会?”
梁欢看看他们,推开门露出整个身体,穿着戏袍,只是还没扮上,那衣服不是他们乡野破旧的,是崭新的,上好的材质,穿在大师兄身上,亭亭玉立。“今晚我第一次上阳城的戏台,进来吧。”
“大师兄你?”
千婉着急,被任伯中拉住,摇摇头,几个人各怀心事的跟进去。路过院子里有练功的,都冷眼看着他们。千婉忍着眼泪小声地。“他纵使要走,也要万全才行,这般敌意,他将来怎活得好?”
任伯中惊讶看了千婉一眼,笑道,“他都背叛你们了,你还为他找想?”
“在我看来,大师兄是家人。还有,不是我们,是咱们。”
到了后台,里面本来叽叽喳喳,此时一下静了,所有人冷眼高抬下巴看向几人。大师兄只在角落里有面铜镜,胭脂也不全,根本没人帮他,“阿婉来的正好,帮我上妆。”
千婉咬着嘴唇最后还是点了头,调匀了油彩帮他画。“乡野来的,也好意思和咱们唱,以为能登大台面,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过是师兄今天吃坏肚子不舒服,帮着唱一场,神气什么似的?”
“就是,没听说啊,师父着急去草台班选个青衣,再怎么的也是那小凤凰,他也是在咱们这唱过的,咱们这一时没人接过来唱两天也有的,可没想到杀出个妖精,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一般人干不出来。”
“还想留在这?不自量力。”
那些人明嘲暗讽,千婉捏着拳头要去争辩。梁欢拉住她,“快画吧,别和不相干的人置气。”
声音温柔,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些人看他们不理,变本加厉。“也保不齐能留下呢,你没看到昨天班主回来那神情,得了宝似的,也不知道这乡野来的有什么好。”
“咱们班主八成又看上这皮囊了,什么得宝,那乡野来的嗓子能好到哪去,别忘了阿宽。”
说到这他们窃笑着,“那个乡野村夫,还以为自己登了大雅之堂飞黄腾达,最后还不是草席子一裹,哎哟,看那谄媚样子,还霸王,不知道爬了多少人的床。”
千婉手都在抖。眼泪落到了大师兄手背上。后者淡定自若,一改昨日那颓废伤感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胆大开口,“寒霜师兄嗓子好些了吗?听说吃坏了东西。”
那些人没想到梁欢还有情绪接话,干笑着,“还不是拜你那兄弟的福,竟然敢给歌萧颂的名角下倒嗓子的药,若不是师兄发现的早,大家几乎就都着了道了,要毁人一生,寒霜师兄这是吓到了,要将养及日。如此恶毒,真真是你们这些乡野才有的,怎么不服,还要给我们下不成?大家可都看着呢,若是谁的嗓子倒了,想来是这人下贱招数,登不了大雅之堂。”
“乔师兄也说了。”
梁欢突然站起来,画了半边脸显得很诡异妩媚,走向那花脸为首的一群人,小龙套们自然为那大角色马首是瞻。此时挺着胸,“怎么的?”
“乔师兄也说了,我们乡野手法下作,师兄这么咄咄逼人,不怕我也真给你使下作法子?”
说着伸手在那人脸上抹了一把。后者吓到似的,跳的很远,使劲的摸自己的脸,以至于把刚画好的都抹糊了。“你敢?你也配?我警告你要是耍什么心眼子,相信和阿宽一个下场。”
梁欢攥着拳头。那边就有管事进来,“干什么呢,妆不化了?一会就要开场了,准备起来,快。外面人可等着呢。”
那将军扮相的眼睛亮起来了,“是官家来了?”
当地知府等大官,时常也会来,若是谁运气好得了个官家的叫好,可以吹一辈子的,说出去也光彩。管事脸色变幻莫测,点着头,“不止呢,今天不只有官家,还有上面来的。”
说着扫了一眼梁欢,“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什么意思?”
“上面寻河道的官家又来咱们这听戏。这次可不止一个。”
在场的都震惊了,“不是说过几天才来。”
都看向梁欢,一脸的愤恨,竟然走运能在这么大官面前露脸。正说着话,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班主,我嗓子现在感觉好像不错,要不还是让我上吧,那等乡野之人怎么好让他给官家唱,砸了咱们歌萧颂的招牌。”
那个据说是嗓子倒了的旦角云寒霜着急的跑来。司庭等人却是愣住了。快速的看了梁欢一眼,后者竟也有些惊讶,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却站起来,“寒霜师兄嗓子好了?我倒想知道下了什么药。好的这么快?不是说被阿宽下了药,才弄成这样?还是说嗓子压根就没倒。”
那人皱眉,“我的嗓子我自己知道,吓到了而已,我恢复的快了些,平时注重保养,咱们这名角,哪是你们这些乡野之人懂得。”
“可即便恢复了,也不是最好的时候,若是平时,也就算了,班主,今天既然有大人物,自然不能失了分寸。”
“教你上不了台面的才是有失身份。”
云寒霜还想争辩,班主头疼,“都别挣了,今天不管怎么样,要是唱不好都要掉脑袋,走走走,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