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走了一炷香后，楚晴把“王二”藏在柜子隐秘的角落里，随即也下了楼。
原来的小二娘周良应该是被解决了，白牧会很快安排人过来顶替位置。
至于这个“王二”，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等晚上人渐渐变少了，再把她弄出去。
“人字三号房我包下了，命人不必送茶水，不要让任何不识趣的人打扰了。”
楚晴说完，扔下一两银子离开。
“好好好！”
掌柜的把银子放在嘴里啃咬着，乐得合不拢嘴。
一出门，一阵冷风立刻扑面而来，楚晴抬头看了看越发晦暗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她没有发现，在茶肆街尾的角落里，有一道绿色的身影一直在默默地盯着她看。
说来也巧，风信阁最大的据点，在楚晴之前买的住宅地旁边，也就是贫民区里。
这里鱼龙混杂，却也是官家不经常涉及的地方，最能掩人耳目。
“这些人……真的可以吗？”
白牧带着楚晴挑选出来的数十人。
那些少年要么是面色阴沉至极，要么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息。
看起来都不怎么良善……
“正是他们才有可能。”
楚晴道。
她一直忽略了一个点，那就是眼神。
一直以来，不论对郁渡还是刚刚的“王二”，楚晴最主要的就是靠眼神分辨，同理，鬼王也应该是靠眼神分辨的。
楚晴把所思所想告诉了白牧，白牧这才恍然大悟。
“之前阎王殿为了排查内鬼，耗费了不少精力，不久又是阎王殿十年一次的“招新”，她们肯定会借此机会补足内耗，你注意看准时机，把人安排进去。”
楚晴道。
说着，她的目光不经意瞥过蜷缩在土墙角落的一对年幼的姐弟。
两人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满身泥垢，衣服成一条一缕地挂在身上，两人都骨瘦如柴，男孩躺在女孩怀里，一动不动。
风信阁选用的人大多是走投无路的人，不分性别，不分男女，风信阁会给他们一个求生的机会，但是风信阁冒着风险保人的条件，是被保人此生必须无条件服从风信阁，一旦背弃或者失信被举报，那么，背信者绝无存活下去的一丝机会。
在严格的管控下，稍有异心者，会被立刻抹杀，毕竟风信阁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但也有一些人，在来之前就已经处于绝境，就算来了不久，也会死去。
眼前这对姐弟大概就是如此。
这样的人，楚晴见过太多了，正打算移开目光。
见楚晴看过来，女孩竟挣脱开围在一圈的女卫，跑到她面前跪下。
“求求你，救救他！”
女孩看着楚晴的目光里满是祈求，她紧紧地抓住楚晴的裤脚。
谁也没想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会突然爆发，竟推开比她强壮数倍的人墙冒犯阁主。
“阁主，属下办事不力！”女人先是惊慌地向楚晴请罪，接着一拳狠狠砸向女孩，怒骂道：“贱奴，还不赶紧撒手！”
女孩被一圈圈砸得头破血流，她既没有喊痛也没有还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
“求求你，救救他，只要你……唔！肯救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鲜血把女孩的视线染得一片通红，她没有去擦，她知道，只有眼前这个看似温良的少女才能救自己的命。
楚晴却看着女人笑道：“行了，别打了。”
女人一愣，看着楚晴了然的眼睛，心虚地退下。
女人流浪时曾受过女孩的恩惠，那时候女孩还是一个天真开心的富商之女，再次见面，女孩仅剩一线生机。
女人虽把女孩打得满头是血，看着很惨很痛的模样，但却并没有伤到要害一丝一毫。
“他不是你的亲弟弟，你真的……愿意什么都为他做？”
楚晴盯着女孩的眼睛。
从刚刚女孩的祈求中，她听出来，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女孩闻言，似乎是看到了一线希望，急急应道：“是！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我为什么要答应？”
楚晴看着女孩，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女孩被问蒙了。
是啊，阁主为什么要答应她，她现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她才刚进来，就算是以前，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女孩身体颤抖，她想着男孩几乎没有任何生机的身体，滚滚的泪水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能……我什么都能做！”
她只会一直重复这句话。
就在气氛极度紧张的时候，有女侍前来禀报：“阁主，我们在贫民区看到一个生面孔，形迹十分可疑。”
“带上来。”
楚晴眉头微皱，心下暗惊。
难道是阎王殿的人？！
很快，一袭有点眼熟的绿色身影被带了上来。
“你们这群泥腿子竟然对我动手动脚的，快放开我……”
绿色的身影很不安分，一双美目瞪着压制住自己的两个女人，满是嫌弃。
楚晴看着那张愤愤看着自己的脸，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红衣？
花柳楼出事后，楚晴只听说那些男妓好的被招了官妓，剩下的，应该是从良了。
在她看来，红衣绝对会被招为官妓，怎么会在贫民区晃荡？
红衣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眼前带着斗笠面纱的女人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楚晴。
红衣眯起眼睛，想要透过那张轻薄的面纱看清那双黑色的眼睛。
“处理了。”
一道清脆微软的声音响起。
是她的声音！
红衣一喜，他激动地看着戴着斗笠面纱的少女，然而下一秒，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终于……找到你了……”
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指，只差一步，就可以碰到楚晴的鞋尖。
女孩眼见那个漂亮的绿衣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一片凄凉。
她可能……救不了艾熙了。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替他做？”
忽然，楚晴转头盯着她，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是……”
惊喜来得太突然，女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急急道：“是的！是的！我愿意……！”
楚晴忽然弯下腰，两人距离极近，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楚晴道在只有女孩才能看得到的视线里，她微微掀开面纱的一角，道：“那你，替他去死吧。”
陷入黑暗前，女孩看到一双含笑的圆眸。
第一百一十章想打人又不舍得
黎娘把东、西两市都逛了一遍，回到牛车，发现楚晴还没回来，又去一旁的面摊上点了碗面。
面摊的生意很好，客人很多，还有好多人没有座位，蹲下捧着面吃。
“这位客官，您的面！”
阿炎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交到黎娘手里。
大冬天的，黎娘也不怕烫，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一碗面炫完了。
她舔尽碗中最后一滴面汤，称赞道：“老板，你这手艺，进步了不少呢！”
阿炎闻言，眼眸里闪着光，笑道：“谢谢！”
黎娘摆摆手，转头看见楚晴一身泥污，疲惫不堪地回来了。
黎娘追上去，刚靠近就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额的个亲爹嘞，你这是掉坑里了？”
楚晴闭上眼睛，不答。
黎娘看着她平稳起伏的胸膛，这才知道她睡了。
楚晴醒过来的时候，天空正稀稀落落地飘着小小的雪。
她转头一看，依稀能看到伯良村的轮廓。
楚晴发了一会呆后坐起来，一件满是补丁的宽大布衣从她身上滑落下来。
她微愣，看着被冻得耳尖微红的黎娘，笑道：“谢谢！”
接着又补了一句：“你的大衣被我弄脏了，等回去洗好了再……”
“嗐，这有啥好洗的！”
黎娘说着，让楚晴把衣服递给她，也不管臭不臭立刻穿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一会喊柳渊明，一会喊柳江澈的……还喊了“妈妈”？”
黎娘疑惑地转头问道。
楚晴微愣，道：“我还喊了“妈妈”？”
她刚刚似乎的确做了很多梦，但一醒来都差不多忘干净了。
柳渊明和柳江澈还能理解，但她为什么会喊“妈妈”？她妈妈明明……
忽然，楚晴脑袋一阵剧痛。
明明什么？
“喂？！”
黎娘见楚晴忽然变得面色苍白起来，急忙从牛背上跳到车里，道：“厨娘！你怎么了？！”
楚晴隐约看到一些模糊失帧的画面，她努力去看却偏偏看不清！
“嗡！”
忽然，楚晴脑海里一声长鸣，她终于听到了黎娘着急的呼唤。
“楚娘……？！”
楚晴定定地看着黎娘，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
良久，她拍了拍黎娘的手，道：“黎娘，我没事，刚刚只是这几天没睡好有点气短。”
黎娘又仔细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楚晴，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吓死人了你……”
说着，她爬回牛背继续赶牛。
楚晴敛了神色，试图再次回想些什么，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牛车回到村子里。
楚晴笑着看黎娘的三个夫君又是惊喜又是抱怨地围着她，笑了笑后挥手告别。
“楚娘……你变了。”
她没走多远，身后传来黎娘的声音。
楚晴脚步没有停，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楚晴的改变悄无声息，没想到居然是性格最大大咧咧的黎娘最先发现。
是的，她变了。
或许是在发现柳渊明居然和阎王殿扯上关系的那一天起？或许是在接手风信阁的那一刻起？或许是在发现自己的灵泉无法完全解掉柳渊明的毒……
黎娘看着楚晴的背影，叹息一声，搂着自己的三个夫郎回家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晴那双圆眸里再不是单纯的笑意，她还在笑，那笑也依旧很暖，但掺杂了太多其它的东西。
楚晴回到家，立刻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后去厨房找吃的。
锅里有温热的两菜一汤，楚晴也不管是谁的了，就着还算温热的白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楚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她取出藏在被褥下的香囊，挑了油灯，认真仔细地绣着。
在落下最后一针的时候，柳渊明推开了门。
风雪迷了楚晴的眼，她抬手想挡，下一秒，被人抱了个满怀。
“妻主……”
柳渊明感受到怀里的温暖娇软，冰冷嗜血的墨眸这才渐渐恢复平静。
他这几天忙着给阎王殿找出背后之人，忙得几乎没时间休息。
柳渊明先是将计就计，故意延迟刺杀时间，查出幕后之人是“风信阁”，并成功让“其”失信，又顺藤摸瓜，向风信阁内部找去。
风信阁的线人与线人之间，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每个线人也只执行任务中的某一个环节，查起来相当困难。
不知道这风信阁给线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即使是柳渊明亲自上阵审问，也没有一个人松口。
最后还是他设计，让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线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单凭着这一个线索，把视线锁定向三个县。
柳渊明今天在离合德县比较近的一个县查线索，他一步步走的极为谨慎，就在快要成功时，忽然间，线人被刺杀了。
然后，柳渊明发现，他跟踪过的的所有线人要么自杀，要么被刺杀……
柳渊明还来不及反应，线索再一次全断了。
“风信阁……”
柳渊明低语，冰冷的墨眸微沉。
他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人。
楚晴耳朵尖，她心里“咯噔”一声，双手撑在柳渊明的胸膛上，道：“什么“风信阁”？”
柳渊明垂眸，亲了亲她的鼻尖，略顿一瞬，把事情润色了一遍，确认不会让楚晴陷入危机中，缓缓道来。
“近日来……”
“故事”讲完，柳渊明察觉怀里的身体变得微微僵硬，他低头看去，发现楚晴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柳渊明微微蹙眉，道：“妻主？”
楚晴努力隐忍了半天，这才没把柳渊明当场丢出去。
原来差点害她的风信阁毁于一旦的家伙，近在她眼前！
“没事！”
楚晴气呼呼地，决定先不给他香囊了！
柳渊明墨眸静静地看着楚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她的气嘟嘟的嘴角，清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忍不住的笑意：“妻主，嘴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