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昀已经入了宫。依旧是在地热烧得热烘烘的养心殿。兴昭帝年老,又病着,但因为苏小七的灵药,他此时精神头很足。靠在龙榻上看书。听到内侍的通传,他没有动,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沈昀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召他入宫。他自问最近兴昭帝交给他的差使他也都办妥帖了。应该没有什么毗漏才是。正当沈昀想不通的时候,兴昭帝从书上抬起头来,沉声问道:“沈爱卿,你今年龄几何?”
沈昀小心斟酌地作答:“微臣虚二十又五。”
“年轻,倒真真是年轻。对了,你那夫人来自何地?”
兴昭帝十分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苏小七身上。沈昀心头警铃大作。但皇帝问话他不敢不答。“微臣的内子一十又七。”
沈昀回答得有些中规中矩,旁的多余的一句不肯说。“更年轻,倒是很配你。二十五,五十二,区别应当也不大。”
兴昭帝突然感慨了一句。沈昀心头“咚”的一跳。低头看着织如意云纹的墨青地毯,心里琢磨开了。皇帝是什么意思,二十五,怎么就五十二了。“朕今年五十又七,近花甲之年,近来病体沉疴,身体难受。但近来却是寻到了一味良药,让朕顿觉回到青春年华,精气神极佳。”
闻言,沈昀立刻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在家中读书时,读得多了,头脑难免会有些昏沉。但只要呆在自家娘子身边,就觉得不累了,浑身还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头脑也更加清晰,好像睡了一天一夜一般。最初他没有往心里去。以为不过是偶然罢了。但是时日久了,次数多了,沈昀又是一个有心之人,他也曾分析过。会不会因为苏小七是大夫的缘故,她的身上怀藏着很多味药丸。那种能让人神清气爽的感觉是一种药。但终究没能得出一个最后的定论来。后来两人感情日深,他心里对苏小七爱都爱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小小的异常。便渐渐地放下了,反正心里想的就是:这样好的娘子,他是一定要好生待她的。谁知,今日竟有人暗示他娘子是良药,摆明了是想要夺他妻。沈昀的心猛然间就揪紧了。他掩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兴昭帝看他不说话,以为自己暗示得不够,便直接道:“苏氏身怀绝佳医术,所配之丸药,朕吃了极好,命她入宫为朕配几味丸药如何?”
沈昀的胸腔急剧地扩大,收缩,又扩大,呼吸急促。面前之人要不是皇上,他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给他两拳头。沈昀一忍再忍,不停地告诫自己而且这人是皇帝,是皇帝。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人。他咬着牙,表面装作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无知模样,一脸茫然地道:“回皇上的话,内子习医时间不长,医术恐怕拙劣,担不起给皇上治病调理之职。”
兴昭帝疏淡花白的眉挑了挑,不悦地道:“沈爱卿怎么能这么说了,上次苏氏跟着长公主入宫来,不是治得很好吗?”
沈昀此时很想直接怒吼一声:我娘子治得再好,她也是我娘子,跟你有甚关系。但他没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身为人臣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更不能让局面无法收场。“回皇上的话,内子一向胆小,还时常不识路,若是入宫来,恐怕要吓得连病都忘了治。万一下错了药方子,丢了脑袋事小,耽搁了皇上的龙体事大,望皇上三思。”
兴昭帝的脸沉下去了,眼角的老人斑跟皱纹粘连在一起。整个人就好像一棵起皱的老树皮,斑驳坎坷,格外吓人。他怒指沈昀:“沈爱卿,你是不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昀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兴昭帝。被他此时的模样惊住了。他都这样了,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他那如花似玉一般的小娘子。他怎么忍得下心来。沈昀此时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大不逆的想法。早知如此,就该让他娘子不要治好他。放着他半死不活的,看他怎么想东想西。当然沈昀的这些想法在君权神授的封建社会,算得上惊世骇俗了。他也只是过了一遍便收回了,但拒绝的态度很明确。兴昭帝大怒。他现在还没有死了,这些臣子居然就敢不听他的了。他想了想道:“你才二十五,若是此时入内阁,恐怕不仅仅是朕当政时最年轻的内阁。还是我大梁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如何?”
这是威逼不成,又来利诱。沈昀心如磐石,怎么可能为这些身外之物所移,当下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声不吭,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兴昭帝耐心用尽,彻底怒了:“你,好你个沈煦之。”
他当即降旨,要削去沈昀的官职,判其流放。话音未落,冯公公突然进来,道是老太君求见。兴昭帝因发怒而涨红的脸一一白了。他收拢情绪,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昀,然后看向大殿门口。老太君已经进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跟着兴昭帝一直想见的人儿——苏小七。兴昭帝的怒火便再也发不出来了。调整了一下情绪问无诏她们过来做甚。老太君带着苏小七四平八稳地给兴昭帝见了礼,尔后一头跪在地上不起来:“老身自来请罪。”
兴昭帝连忙命人扶她起来。可老太君十分固执,跪得稳稳的,冯公公不敢用力,只能焦急地看向皇帝。“罢了,老太君便说罢,此来所为何事。”
“老身不经奉诏便擅自用当年太后娘娘所赐令牌入宫,已犯忌讳,请皇上责罚。”
兴昭帝看着比自己还年长的老太君,一口气差点下不去,没好气地道:“责罚,朕该如何责罚。”
这位老太君可是曾经救过先皇的命的人。她身上还有先皇所赐的丹书铁券。他打不得骂不得,更杀不得。而且对于这个敢于上阵杀敌的老太君一直以来也很是敬佩,也不忍责备。当下便说他不怪罪她擅闯之罪,她也实实地不算擅闯,毕竟是有令牌的人。他便下榻来要亲自扶她起来。谁知老太君就地一拜又道:“老身还请皇上降罪,老身这外孙女婿,年轻不知事,得罪了皇上,惹得龙颜大怒。罚他一人,恐不足以解皇上之怒。还请皇上,连着老身,并这外孙女儿一并罚了。”
兴昭帝的头疼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君这摆明了就更来给沈昀救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