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察觉到了苏小七心里的动荡,以为她是害怕泼辣的钱氏,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苏小七正在心里回忆着小说里这段时间沈昀干了什么。被沈昀这么突然一握,惊了一跳,她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看着沈昀的侧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别怕,大舅母不过是嘴巴厉害。”
沈昀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钱氏有多厉害,只看离家出走一直未归的二表妹赵小兰。还有差点就要被亲娘逼死的赵小竹,甚至还要再算上被骂得想自行寻短的赵六顺……钱氏是一个嘴毒心狠的人。不过并不妨碍她认清现在的实际情况。他们家的外甥沈昀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责骂作践的破落户穷书生了。所以眼尖的她一看到沈昀和苏小七来了,她立马停下了嘴里正要骂出来的难听的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收拢的,很快就一脸笑意地招呼起两人来。“哎呀,昀哥儿带着你媳妇来了,快,快些进来坐。”
钱氏边说,边将人引到堂屋里坐下,还用自己的衣袖作势擦了一下屋子里的桃木椅。又连声呼唤她唯一留在身边的小女儿赵小菊给他们泡茶。苏小七看着变脸堪比川剧脸谱的钱氏,嘴唇微微扯了扯。一是为她如此善变惊讶,二是为钱氏在他们面前变得这么温柔而感到世事无常。结合这么多次钱氏与他们的相处,她从未想过钱氏原来还有这样一面。直到温热的茶水被递到她手里,暖着她被寒冬的冷风吹凉的手时,她才略微收心。而此时钱氏又开口说话了,她问起苏小七收不土豆和玉米。要收的话,可以让他们的大舅帮着他们收。“那赵虎子虽说跟咱们是一个村子的人,但毕竟是出了五服的。啷个有你亲舅舅这么贴心哦,是不是的当家的。”
钱氏边说边去推着赵大山。赵大山坐在她旁边,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想用沈昀舅舅的身份去换钱氏嘴里所谓的很赚钱的活计。但他是个大度的男人,他从不喜欢跟自己的婆娘计较这些小事。而且她也是为了他们唯一的儿子着想。想让他多赚些钱攒着给富贵在城里头买座院子。人家说现在想要娶个好媳妇就得在城里有座院子。赵大山心里是疼急了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的。所以今天钱氏说的这些话他全都听进去了。闻言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昀。沈昀却是知道苏小七并没有收土豆和玉米的打算。不仅没有,他们刚刚还在村头场坝那里搅了别人收这两样东西的好事。所以沈昀并没有让苏小七为难,很是淡定地回答了钱氏这个问题:“小七没有收这个的打算。”
“啥子,昀哥儿,你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了,可不兴骗我们小老百姓啊。”
钱氏满脸不信。她可是听说了,苏半城家都派了掌柜的过来收。她不信苏小七不收。她不是一向都很有做生意的眼光吗?想到这里,钱氏对沈昀小两口生出了很多不满。她原本告诉过自己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现在的沈昀今时不同往日。可她越想越不忿,越想越不高兴,干脆大声地质问起来:“别人家发达了,都晓得带一把舅家,就你们俩个好事全都想不到我们身上。全然忘记了当初我们赵家是怎么帮助你们沈家的。要不是我们家,我们那小姑子早就连命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养活你们一双儿女了。”
钱氏骂到兴头上,吐了一口浓痰,呸道:“救命之恩,你们都没报,现在不过是让你们拉拨你们大舅一把,你们就推三阻四,真是个没良心的,跟你那没心没肺的老汉一个德性,出身京城,身家富贵又咋样。”
钱氏越骂越带劲儿,一不小心说多了,立刻就引来了赵大山的怒吼:“钱氏,住嘴……”钱氏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确实是说多了。她低下头去,一双眼睛在自己和沈昀、苏小七的鞋尖打着转。在看到他们穿的都是厚底厚棉布鞋,而她因为舍不得花费,还穿着一双秋日里的单层布鞋,现在感觉大拇指痒痛痒痛的,应该是要生冻疮了。她心里一下子又开始愤怒起来。回过头去瞪了一眼自家男人,那眼里的意思是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钱氏,你够了,进屋去。”
赵大山一张黑红的脸上,难得染上了几分怒意。可见是对钱氏说的话十分生气。苏小七凝了凝神,她其实并没有在钱氏的话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这也要怪她看小说的时候看得不仔细。不知道沈昀父亲的出身。所以也就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沈昀却像是知道一些,他听到钱氏提到他父亲时,面上那张总是戴着的淡然的面具有一瞬间的撕裂。但在苏小七的注视上,竟然渐渐地愈合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赵大山也没有说,他是个嘴笨的,双手拢在在衣袖里取暖,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反复地道:“昀哥儿,你莫听你大舅母的,她就是个棒槌子,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沈昀盯着赵大山的身后看着,那目光深邃而幽远。苏小七眨眨眼睛,沈昀的身世有故事。她脑子里急剧地转动起来,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中小说的描写。但到底也没有搜寻到。她长叹一口气,只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是低迷,让人心中发寒,她不喜欢。便轻轻扯了扯沈昀的衣袖,小声地道:“相公,我们是来送节礼的。”
沈昀俊朗的面容浮出一抹笑容,他再次披上了淡然稳重的面具,拿起放在门边的背篓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八仙桌上淡声道:“大舅,冬至节要到了,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
赵大山看他从背篓里拿出了好几样礼物。有陈锦记买得奇贵的点心和蛋糕。有面料,有糖,还有五斤猪肉。这可不仅仅是小意思了,这一背篓起码得值一吊钱。赵大山有些感动,其实钱氏先前说的话他也是听进去了的。他认为沈家要收苦荞找出了五服的赵虎子,却不找他们家,确实是有些分不清楚亲疏远近。他便觉得是不是现在沈家走了运,发达了,便嫌弃他们这门穷亲戚了,毕竟沈昀的父族曾经也是干过这种事的。但他到底是男人,生来大气些。现在见沈昀夫妻俩给他们家送这么重的节礼,依旧是恭敬的态度。他又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