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白对于突然出现的慧善大师,以及他说的那些话,也觉得莫名非常。 但他秉持着惯来的优点,不闻不问,将裴宥送回房中,便下山请大夫。 只是回来的时候,院子门口站了个姑娘。 正是温家姑娘身边的丫鬟菱兰,手里拿着食盒,这是…… 送给公子的? 内务向来是顾飞处理,看那小姑娘忽闪地眨着眼睛,徒白只觉棘手,怔愣片刻,进门向裴宥禀报。 “不收。”
休息过两个时辰,裴宥面色反倒比回来时更显苍白,开口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 徒白以为还有后话,等了半晌,见裴宥不再言语,领命欲走。 却听裴宥又道:“顾飞房中有一个上了红漆的匣子,从中取两千两银子让她带回去。”
- 温凝回到房中,上过药,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菱兰煲一盅菌子汤,找小沙弥打听到裴宥的住处,送了过去。 当然不是关心他。 是为那两千两银子啊! 他受伤,她苦心照料不说,还废了她好好一件狐裘呢。 没想到,菱兰回来的时候,真的带了一叠银票。 这可把温凝乐坏了。 “姑娘,你……你和裴世子……”菱兰是一脸五颜六色地回来的。 不要汤,反倒给了那么大笔银子,怎么想都…… 不可能不可能。她去的时候,那侍卫模样的人领着大夫,可见裴世子也受伤了,不可能对她家姑娘做什么。 就算做了什么,也不能拿银子侮辱人啊! “想什么呢!”
温凝按了一把菱兰的脑袋,“裴公子弄脏了我那件狐裘,这是赔给我的。”
“哦……”菱兰恍然点头,可这银子……赔得有点儿多了?刚刚那侍卫把银子拿给她的时候,也有些莫名其妙呢。 温凝懒得与她解释那么多,笑逐颜开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这辈子的裴宥,可真上道啊! 她几乎可以考虑对他的成见少那么一丁点儿。 只可惜,乐极生悲,这日后半夜,温凝恍恍惚惚发起热来。 她虽然畏寒,但其实身体向来不错,年前掉入湖中,那样冷的天,回家之后泡了个热水浴,也不曾染上风寒。 这山上到底条件差了些,在山洞时她又将狐裘给了裴宥,一整夜没有休息好,还是中招了。 经过上辈子的缠绵病榻,温凝对自己的身体尤为敏感,也怕极了生病时的那种无力感。 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温凝舍不得菱兰睡脚踏,让她与自己同床而眠。她稍感不适就爬起来,推了推一旁的菱兰:“菱兰,你探一探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热了?”
菱兰迷迷糊糊一伸手,顿时清醒了:“姑娘,你好烫,你生病了!你等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一个机灵就翻身起床。 温凝想要拉住她,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寺庙里,上哪里找大夫去? 可到底身上没什么力气,菱兰跑得又快,没能拦住。 大冬天的,发热可大可小,菱兰一刻都不敢耽搁,穿上外衣就出了院子。 虽说现下在寺庙里,可庙里的和尚,难道就不生病了?这里有大夫也说不定。 菱兰去找了看守后院的小沙弥,小沙弥连连摇头:“大夫都住在山脚,施主只能等天亮再下山请大夫。”
菱兰看看天色,才子时而已。等到天亮,那温凝岂不是要烧整整一晚? 偏她又不会赶马车,否则彻夜兼程也得把大夫请上来。 正在焦急之际,菱兰突然想到裴世子那侍卫身边的大夫。 裴世子受了伤,定会留大夫在身边。 她提步就往裴宥的院子去。 顾飞昨日一夜未眠,还被徒白在树上捆了半宿,下午赶回国公府,又去了一趟工部,连夜赶回来。 好不容易躺下,又被吵醒,不甚愉悦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他自然认得,这是温家姑娘的贴身丫鬟,昨日在崖边快把嗓子喊破了。 这么大半夜的来做什么呢?! “大夫早下山了,我们世子身子康健,无需大夫日夜看顾。”
顾飞听完菱兰的话,摆摆手要打发她走。 哪知小丫鬟一听完,眼圈就红了,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顾飞顿时有些心虚,他……他态度是不太好,可……这不是太困了么,不是故意凶她的。 “你……你要不先回去?”
顾飞放软了语调,“你家姑娘一个人生着病在屋子里。我去回禀世子,看是否有别的法子?”
菱兰想到还在床上的温凝,“嗯”了一声,朝顾飞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顾飞说的其实是实话,他们世子本就不喜人亲近,到慈恩寺来都只带了他一个,大夫过来看过身上的伤,开了些药便让人下山了。 他关上院子门,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与世子说一说。 毕竟世子与这温家姑娘之间,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裴宥用过药,也已经躺下,但他睡眠向来浅,稍微的声响便醒过来。 刚刚菱兰敲门时他已经睁开眼,听见外面细细簌簌的女子声,再听见顾飞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方一停,他便问:“何事?”
顾飞在门外道:“世子,刚刚温家的丫鬟来,说温家姑娘夜半高热,想请咱们的大夫,但是何大夫早早下山了。您看……要不我现在骑马下山去将他请上来?”
顾飞听着屋子里安静片刻,然后道:“你是温府的侍卫?”
顾飞:“……” 又错了……他不该来回禀的…… “属下冒昧!属下告退……”顾飞一头汗,“世子好生歇息。”
顾飞退下,裴宥也就闭上眼。 他与温凝已然两清,她生病,自可去请大夫,与他并无干系。 到底是冬季,这日又有些变天,这间院子在崖边,外头北风的呼啦呼啦,摧枯拉朽一般。 裴宥同样昨夜不曾休息好,本该困倦,可耳边风声不断,闭上眼,一时是昨夜醒来时,放在身侧的两个湿润的手帕,一时是温凝靠在山壁上,在火堆边蜷缩着睡着的模样。 那帕子,想必是温凝替他降温用的。他在迷糊的梦境中感觉到额间有两股沁凉交替。 她的腿肿胀成那副模样,也不知如何去外面找到的水源。 他的身下垫着她的狐裘,否则她也不至于靠着山壁浅睡一觉,回来就发了热。 她成日抱着个汤婆子,想来是畏寒。这山上又尤为阴冷,病起来可大可小。 裴宥一只手抚上额头。 若真有前世,他那前世,大抵是欠了温凝的。 他认命地睁开眼,唤道:“徒白。”
徒白从梁上翻身而下:“公子。”
“去山下找个大夫上来,去看看温家那姑娘。”
徒白愣了一下。 “隐去我的名义。”
徒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