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觉着裴宥比上辈子更让人捉摸不透,杀杀救救两个回合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相信,裴宥若真要杀她,绝对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得很,不会因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任何怜惜之意。 温凝抓紧了腰侧的香囊,再次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裴公子,我们就在这里等人来找,不出去看看吗?”
从他们落崖到现在应该过去三四个时辰了,会不会他们藏得太隐蔽了所以外面的人找不到? 裴宥果然没再用那种要杀人的眼神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能走?”
温凝眨眨眼。 腿不动的时候是不疼了,可要她站起来……暂时恐怕做不到。 裴宥肯定也不想背着她或是抱着她出去,别说他不想,她也不愿意。 不过,他可以自己出去先搬救兵啊…… 算了。 温凝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裴宥那种心思缜密的人,难道想不到? 这辈子他讨厌她得紧,万一把他赶出去,真不管她了,她一个人在这里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裴公子,我……”温凝摸摸肚子,“饿了,你不饿吗?”
温凝小声地问。 早上天未亮就出发,吃的是斋膳,又急着出门,没有吃很多,她刚刚醒来,就是饿醒的。 裴宥又看过来,眼神凉凉。 温凝知道他在嫌她烦,可凭他的本事,出去抓只兔子什么的,轻而易举。况且,他难道就不饿吗…… “我们……”温凝被他看得心虚,“再等等也行……” 裴宥看她湿漉漉的眼角,抿唇,站起身,出了山洞。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拎着一只野兔回来,还带了些柴火。 温凝见他动作熟稔地架起火堆,又抽出匕首,拎着兔子出去,莫名又想起许多年前那段记忆。 那时裴宥教她捕蛇,带她捉兔子,也会随地生一堆火,烤给她吃。 现在想来其实挺奇怪的,虽然他在岭南长大,会捕个蛇没什么稀奇,但他到底只是个书生,却会一些江湖人才会的本事。 兔子的味道烤得极好,她吃过一次后念念不忘,后来到山林采药,一有机会她就要他烤一只来吃。 如果按上辈子算,她其实有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他烤的兔子了。 裴宥沉默地把兔子处理好,又沉默地进来,将兔子上了烤架。 不大的山洞里很快飘满香味,温凝食指大动。 裴宥刚刚还带了些较大的树叶回来,看起来已经在水中清洗干净,兔子烤好他便在叶子上分块。 温凝记得他习惯分成四大块,他们俩一人两块,直接拿着就啃。 裴宥也确实分成了四大块,可分完又看她一眼,垂眼,继续用匕首切分,直到将兔子都切成拇指大小,才拿了一半到她跟前。 依旧不与她多语,放下兔肉就坐回火堆边,靠着山洞洞壁。 温凝本已经饿得迫不及待了,可看着那切得小巧均匀的兔肉,心中竟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正如她上次所感觉到的,这辈子的裴宥,或许真和上辈子的,不太一样吧。 他刚刚明明已经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兔子分成四块了,可看她一眼,又继续将它们分得更小,是考虑到那样的大块,她一个闺秀,会嫌弃吃起来不雅观吧? 温凝抿抿唇,拿起兔肉小块小块地吃起来。 倒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吃了几块,她觉得没有那么饿了,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见对面一直没动静,便问:“裴公子,你不吃吗?”
二人正好隔着火堆,其实温凝看不太真切裴宥的脸,只见他似乎靠坐着,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睡着了。 虽然生着火,冬日里食物凉起来也很快。 温凝动了下,发现肩胛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右腿不用力,勉强也可以挪动一些。 她扶着洞沿站起来,越过火堆看过去,才发现裴宥面色异常的白,比刚刚在太阳底下还要惨白几分。 她单脚跳着过去,有些试探地喊他:“裴公子?”
毫无反应。 裴宥即便是睡着了,也向来警醒的。 温凝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公子?”
这一拍,便觉得手上有些粘腻,拿下来一看,竟是一手血红色。 温凝忙去探他的后背,这才发现他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只是他穿的一身黑色,不特地盯着看,并不显眼。 “裴宥?”
温凝推推他,依旧毫无反应。 温凝一时有些慌。 她醒来时见到裴宥昏睡,的确想着他身上恐怕不止那明显的几处伤。可他醒来之后行动自如地就要对她拔刀,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身上只是一些不要紧的皮外伤。 难怪他没有独自出去找救兵,是自感受伤较重,怕自己人没找到,反倒支撑不住晕倒在路上吧? 那他刚刚还出去给她抓野兔,还点火堆架烤架,烤好兔子又那么细致地给她切成小块…… 温凝第一次,对裴宥生出几分不由自主的愧疚。 虽然她醒来时还想着要不要趁机弄死他,可他到底不是上辈子的裴宥,他什么事情都没做过,甚至……与上辈子的裴宥有些不同。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地想要他死。 如果她知道他受这么重的伤,不会要他出去找食物的。 温凝拿帕子擦掉手上的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 果然是滚烫的。 她这次出门只是去一趟酒坊而已,身上没有带水囊。她上下看看裴宥身上,也没有。 没有水,又没有药,她也不能贸然处理他的伤口。 温凝想了想,把自己的裘衣解下,铺在地上,扶着他侧躺在地上。 好歹不要靠在石壁上压着伤口吧。 她又跳回她刚刚坐的地方,把裴宥之前给她的裘衣拿过来,给他盖上。 发热她经验丰富,像他这样手脚冰凉,脸色苍白的时候,温度在攀升,会觉得冷,正是需要保暖。 做完这些,她又拿出他怀里的帕子,再拿着自己的帕子,试着一瘸一拐往外走。 裴宥刚刚既然能将那几片叶子洗干净,这附近应该有水,不久他就会由面色苍白变成面色潮红,那时便需要降温了。 温凝走出了约半里路,便看到一条小溪,将两条帕子都洗净打湿,又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待回到山洞时,背后全是汗。 她叹口气,将帕子上的水拧了一些在裴宥唇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谁让她刚刚吃了他重伤还给她捕来的兔子呢? 况且这个人吧,毁了她的上辈子没错,手段狠戾没错,可也不是一无是处非死不可。 嘉和十八年的宣平之乱,如果不是他,大胤早天下大乱了。 温凝见他面色渐渐变红,摸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更烫了,便将两条帕子轮流敷在他额头上。 但她也知道这起不到多大的用处,还是要他们早些被发现,赶紧送他去就医用药才好。 虽是这么想,她手上也没闲着,还是不停地给他换着帕子。 裴宥就在这样一冷一热的混沌中,难得地进入了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