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感觉有人进来,不由自主看过去,一见到来人,笑容僵在脸上。 心跳也停了一瞬。 裴宥同样穿了一身御寒的裘衣,比平日里更显贵气,温凝一眼看过去时,他已经敛下眼皮,极为随意地扫了眼小沙弥指着的厢房,转身便走。 温凝的心跳这才恢复,随之大出了一口气。 裴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还以为他就要住那刚刚空出来的厢房了,吓死她了…… “裴世子怎地这样,看到姑娘您转头就走。”
菱兰在一旁嘟囔,“大过年的,陌生人都得见个礼呢,一点脸面都不给姑娘。”
温凝心说这样才好啊!足见她从前那些功夫没白花! 茶馆走水时她见他反应怪异,还忐忑不安来着,今日看来是她多虑了。 虽说茶馆那台戏让她名声有损,可无形中也帮了她一把?裴宥如今见到她,怕是洗眼睛都来不及。 温凝惬意地哼起小曲儿,一边继续手上的活儿,一边喊菱兰道:“你再去看看,如霜妹妹回信了没有。”
那边裴宥转身就走,小沙弥便知他是没看上那间厢房,毕竟是国公府世子,他不敢怠慢,匆忙带去另一间,只这位世子爷……步子委实太快了些,他都要有些跟不上了。 “世子。”
顾飞眼看着小沙弥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了,喊了一声,道,“时辰还早。”
裴宥的步子这才骤然缓了下来。 他握了握拳,甩掉眼前刚刚那女子眼底的波光潋滟。 他怕不是有病? 这种觉知让他周围的气压都沉了几分。 小沙弥跟上来,被那低气压压得声都不敢多吭,想着这世子爷,可能是不喜与人共住一个院落,便将他往一处僻静的院落带。 那院子偏远,且在山崖边,略有些破落,一般不待客。院子门推开时,里面蛛丝结网,小沙弥本还担心对方会嫌弃,哪知看来脾气不太好的世子爷,此时又不挑剔了,点点头便道:“辛苦师父,就这处了。”
顾飞立马开始动手打扫,一边打扫一边叮嘱自己:世子爷不喜,且是非常不喜那位温家姑娘!可要好生记牢了,日后警醒些! - 段如霜没有回信,竟然直接上山来了。 “长姐开春就准备嫁人了,我说要到慈恩寺来替她祈福,主母想都没想就应了。”
“还夸我乖巧懂事呢!”
温凝惊喜万分,幸而把那赵惜芷赶走了,居然真和段如霜住了同个院子。 两个姑娘有好几日未见,这些日子温凝又在心中盘算了许多有关酒坊的想法,正好与段如霜细细商量一番。 越商量,便越有底气。 待开年酒坊开工,必能一鸣惊人! 段如霜来了,两人便一道早课,一道用斋膳,可说得上形影不离。且一连几日都未碰上裴宥,那聒噪的赵惜芷也不见了踪影,温凝心中别提多快活。 “如霜妹妹,你真不能在山上多住几日?”
年初七,段如霜便要回府了,温凝心中一万个舍不得:“要不我给府上再去一封信,说你同我还有几本经书未抄完,晚几日再回去?”
段如霜摇头,眼神略有些落寞道:“明日长安街各大商铺便正常营业了,我……得回去,帮长姐筹备嫁妆了。”
温凝心中一口气提起来。 段如霜这细胳膊细腿的,她所谓的回去帮长姐筹备嫁妆,当然不会是出人力,而是……出财力吧?! 她上辈子对段如霜印象那么深刻,原因之一就是她离府时搬走了所有经她娘手置办的东西,据说把大半个段府都搬空了。 可他们既瞧不起她娘的商贾出身,要她娘的银子购置家用便罢了,连府上嫡女出嫁的嫁妆,都要她出钱购置吗?! 温凝忍不住想说几句,段如霜却料到她心中所想似的,叹气道:“温姐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后有空再与你细细道来。”
温凝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虽然知道段如霜最终会离开段家,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那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她不知最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现下看来还很乖顺的姑娘不顾一切地做出震惊京城的举动,可到底那件事还未发生。 唯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最终破茧成蝶,变成那个耀眼夺目的大胤第一女商人罢。 就如她自己,若不是有上辈子的那些经历,十五岁的自己,是断不可能做出如今这些事情的。 “明日酒坊便开工了,我本想与你一道再去一次的。”
温凝遗憾道。 “待我回去忙完,一有空便给温姐姐写信。”
段如霜安抚道,“酒坊筹备还需一些时日,届时妹妹定不缺席!”
“嗯,那你路上小心些。”
两人都有不舍,气氛便有些沉闷。 温凝深吸一口气,亲昵地点了点段如霜的鼻子,两人一个对视,这才噗嗤又笑出来。 送段如霜下山的时候,温凝瞧见不少人家都准备离开了,匆匆一瞥,见到了赵惜芷身边的两个小厮,似乎还有顾飞的身影。 明日朝廷官员便开始上值了,那今日裴宥应该也会下山。 这么一想,温凝心中又轻快不少。 因着他也在慈恩寺,这些日子除了早课和斋膳时间,她都与段如霜在那一方小院,刚来时的什么朝看日出暮看日落,一次都未曾有过! 他走了,她便自由了。 温凝看到的,顾飞自然也看到了,且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比她看到的更多。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顾飞就回去向裴宥禀报。 “赵惜芷?”
裴宥微微扬眉,视线并未离开手中的书卷,“我们明日再走。”
呃…… 顾飞一时拿不准他家世子这几日闭门不出,连斋膳都是送过来,到底是为了躲那温家姑娘,还是赵家姑娘了。 应该是温家姑娘? 毕竟此前他们并不知赵家姑娘也在山上。 “世子……”顾飞有些欲言又止,刚刚他瞧见赵家有两个小厮,在温家的马车前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那温家姑娘一心与身边的姑娘道别,并未注意到。 裴宥抬眼,黑眸深潭一般。 顾飞咽咽口水,世子不喜温家姑娘,不在他面前多提为妙。 他转而道:“今晚慈恩寺清净许多,世子不如去上柱香?长公主若知道……” “你不说,谁会知道?”
裴宥又抬眸看他。 自从上次赐他那把匕首,裴宥便少在他面前展露出温煦的一面,他知道这是信任,可每每他直视他的眼神…… 他还是有些受不住。 顾飞无意识地出了点薄汗,便又听裴宥道:“顾飞,我不信佛。”
“求佛,不如求己。”
顾飞只得闭嘴。 思酌片刻,才又道:“世子,刚刚徒白传来消息,茶馆走水一事,确是意外。滁州贪墨案虽牵连众广,想必那些人还不敢动到世子头上来。”
裴宥状元之身,却未进翰林,而是去了工部都水司。任郎中没多久,便觉去年滁州的河堤建设有问题,挖根掘底,竟牵连出一桩贪墨案。 既是贪墨案,便不属他的职权所辖,只是事情由他而起,难免会得罪些人。 “另外,李谙已于初四返京,这几日徒白都盯着他,只待世子回去便将人提去盘问。”
裴宥仍盯着书卷,眼神却并未落在书面上,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备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