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人走茶凉的街道，哪里还有王后的影子。
按照重缨的性格，应该是先行回宫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市的灯火逐渐亮起。
唐灵言发现充当路灯的，居然是丽颜果树。
丽颜果树的绿叶在暗夜中泛着微亮的荧光，树上挂着一盏丽颜果形状的红色灯笼，烛火通明。
他摘了两片树叶放在衣袖之中，想回去慢慢研究。
云城的夜市很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街角有各种各样新奇的吃食，都是唐灵言未曾见过的，香味扑鼻，诱人一尝。
一些脚店，茶楼白日里没什么人，到了这个点反而喧嚣起来，喝夜酒的人笑声震天，好不快活。
“不知道元大人找到云姬了没有，希望一切顺利。”
云姬坐在他肩膀上，时刻警惕着周围，她总觉得有一股气息一直跟着他们，但是一时间无法分辨在哪里。
唐灵言长舒了一口气，夜色深深他，想起当初在御书房醒来的那个夜晚，星河也是如此璀璨。
恍然间，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多月。
现世与这里的时间流逝时间如果是一样的，他会不会变成植物人了？
唐灵言不敢再深想下去，只祈祷他的两个任务能有所进展。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时莳忽然在他耳边小声说。
“那就别讲。”
时莳：……
二人之间陷入一种迷之安静之中。
听到唐灵言这个回答，时莳就真的闭嘴了。
他忍俊不禁，还是选择妥协：“什么事？”
时莳不解：“不是不让说吗？”
唐灵言：“……”
不是道她是太乖，还是天然黑，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倒也不像是在使坏。
唐灵言在桥边站定，背靠着古老的石桥，等着她的回答。
“重缨在附近。”
他往来时的方向看去，人来人往的街头，并没有重缨的影子：“她没回宫？”
时莳上下晃悠了一下，算是点头。
“刚才怎么不说？”
“之前没感应到，她的气息是现在忽然出现的，我也很奇怪。”
唐灵言决定原路返回，寻找重缨的身影。
他咬紧后槽牙，没错过自己路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等等，刚才这里有竹子吗？
他走过一座桥的时候，看到桥的一旁长着一丛清脆的竹。而他的记忆里，这里是空的。
青竹：……
但是他找人心切，也没在这种地方多做纠结。
只要对他没影响，这里的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后为什么会出宫？”
“还能为什么，来找你呗~”
时莳的语气比较委婉，如果严谨一点，感觉来杀他还差不多。
那毕竟她出宫时候的那个表情，像是要吃人了。
唐灵言放慢了寻找的脚步，下意识地问了句：“没别的事瞒着我了吧？”
“……”
时莳的沉默让他心中疑虑更甚，果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时莳？”
“确实是有，但不重要。”
唐灵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所以是什么事？”
“太子也出宫了。”
“……”
云仕看起来听话懂事，乖巧万分，怎么也会偷偷出宫？
所以今天是云执影全家出动了，还都分散在不同的角落。
外面人多眼杂，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身边有个背后灵的。
他们要是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你先去找云仕，保护好他。”
“他不会出事。”
时莳斩钉截铁。
唐灵言与时莳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她的行事方式也有所了解，如果没有把握，她不会这般肯定。
孩子不会出事，自然是身旁有人相护。
能让时莳这么有信心的……
“他跟云姬在一起？”
时莳在他肩膀上跳了跳：“你猜对了，没有奖励。”
但是云仕怎么又跟云姬凑到一块儿了，她是个孩童模样不代表她真的只有五六岁啊。
他心底抹了一把汗，希望不要是他猜测的那种发展。
“对了，所以云仕为什么会出宫？”
“自然也是因为你哦~”
唐灵言：……
……
两个时辰之前，王宫。
云仕离开王后宫中之后。
他路过刚开封的禁区，就听到了路边宫人的谈话。
小宫女一边摘着丽颜果，一边八卦自家王上。
说是王上带了个女孩出宫，粉雕玉琢，可爱至极，跟王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添油加醋地推导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王上有私生女了，从小在禁区长大，现在想昭告天下了，才解封了禁区。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云仕哪里能忍，当即就偷偷从后门溜出了王宫。
而原本打算上前看看的时莳还未来得及跟上云仕，就看到了准备出门的王后。
王后见他沉着脸出门，非但不着急，还远远的翻了个白眼。
“？？？”
这一家子，可真是有点意思。
后来她选择了跟着王后，因为她看起来更危险。
她跟着王后来到东街，远远地就看见了云仕，以及他旁边站着的黑发少女。
两个人猫腰躲在人群后，看着远处正在人群中散步的男人。
于是就变成了了四个人同时跟着唐灵言。
唐灵言与宋竹化敌为友之后，两个孩子就跟着散去的人群消失在了人海里。
……
唐灵言又走过了一座桥，前面就是河边了。
这里的树上没有挂灯笼，只有树叶的荧光不足以照亮路边，是以没什么人。
只有桥边还有一个卖河灯的小贩，正在收拾东西，看起来是准备收摊了。
唐灵言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揉了揉疼痛的额角，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怪也只怪他不够警觉。
他将找云仕的任务交给了暗卫，自己则继续找王后。
“唐灵言，我找到王后了，就在你身后不远处。”
他应了一声，往桥边走去。
卖河灯的小贩正要走，见有客来，又忙不迭地将花灯都放下。
唐灵言低语了一句，拿了其中一盏荷花灯。
时莳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说——留一盏青竹灯给后面那位姑娘。
时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青竹？”
“王后爱竹，她住的地方种了许多竹子。”
时莳：不啊，王宫里到处都是竹子，可不止她住的地方。
但是觉得这好像也不重要的时莳，并没有告诉唐灵言这一点。
唐灵言点燃河灯放入河中之后，一个清瘦的身影来到他身边。
王后弯下腰，将那盏青竹灯推入河中。
“唐灵言，小心……”
时莳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空灵。
河灯没有点燃，入河之后就与漆黑的河面融为了一体，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一同消失的，还有时莳的声音。
唐灵言感到不安，可王后在身边，他只能保持镇定。
他转头看着她清瘦的侧颜，拨了拨水，将河灯推远了一些，低声问道：“王后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过段时间便是中秋，臣妾出门置办些仕儿喜欢的吃食。”
王后语气淡淡，没有半分一起放河灯的喜悦，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激起她心中的波澜。
完了，云执影这厮又要出来作妖了。
果然，下一秒云执影那颗敏感的心脏就骤缩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疼。
“……”
唐灵言：没必要真的。
他捏紧了手指，压下了身体上的不适，将身上狐裘披到王后身上：
“更深露重，我们早点回去吧。”
王后低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侧。
夜色中，她一直紧紧地握着狐裘，瘦弱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更显苍白。
唐灵言只在文字上读到过帝后的感情，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没有什么爱与恨。
可是现在他处在云执影的位置上，又觉得文字过于苍白，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王后应该是爱过云执影的。
不然她现在又怎么会这么失望？
可惜了，无论云执影当初为何而为之，他最终都辜负了这对母子。
希望回宫之后，王后能给他一个机会，推心置腹交谈一番。
他可以像个法子，让王后重回民间，过自在的生活。
刚才时莳消失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声音，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更甚，他心中小声呼唤着时莳。
“时莳，你还好吗？”
“……”
“时莳？你在吗？”
“……”
“时莳？”
三次，时莳都没有给他回应。
唐灵言这边也感受不到时莳了。
他与时莳一心同体，二人之间就像是系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如今他感觉这根线似乎是断了。
“时莳？”
他又唤了一声，余光扫了一眼时莳经常会待的地方，肩头，发尾，手腕……都没有。
周围寂静无声，河边原本就黑，此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发光的丽颜果树也不见了。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片丽颜果树叶，照向周围的黑暗。
这里的环境，很陌生。
耳边忽然有利刃之声破空而来，唐灵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分辨声音来的方向。
正面！
唐灵言单手按住王后的背，将一无所知的王后按向胸口，二人一同弯腰。
就在二人低头的一瞬间，一柄匕首飞速而来，擦过他的发顶，没入了身后的树干，发出一声巨响。
唐灵言松开王后，脸色铁青地看着身后的树干，上面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整个匕身都已经没入树中。
如果刚才没有躲开，那么他必然当场毙命。
生死一线，唐灵言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但是作为有担当的男人，他还是护住了一旁的王后。
“小心，躲在我身后！我……”
唐灵言没能说出下面半句话，因为一柄匕首“噗嗤”一声，直接没入了他的小腹，剧烈的疼痛让他支撑不住，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单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抓着眼前的王后。
他一直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王后，将利刃推进了他的小腹。
猩红的血液从伤口奔涌而出，唐灵言大喘了几口气，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通过那个伤口一点点流逝……
整个世界旋转起来，他逐渐失去力气，仰面倒在地上。
眼睛开始失去焦距，他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看着王后了。
耳边只有嗡嗡嗡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
唐灵言抓着王后的手缓缓松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后，却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