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
越是往街的尽头走，就越是安静。
到最后，这条路上冷冷清清，摊子上基本都只有无聊地撑着手打盹的摊主了。
唐灵言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摊子面前还围了三两个人，在这算是热门摊头了。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那摊子上没有名贵的菊花，只随意摆着笔墨纸砚。
桌上一角端正得摆着一个白玉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带甘露的菊花。
桌子的另一边，放着一摞画卷，草草用绳子捆着，边上架着一张纸——卖画！
有一种清仓大甩卖的味道。
而摊主还在继续作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画得越发卖力，笔墨在他笔尖挥洒，一幅水墨画逐渐有了轮廓。
片刻后，围观的众人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成为了画中人。
“好！”
众人纷纷喝彩，周围其他的摊主也被吸引过来。
桌角那堆已经完成的画作也终于有人开始询价。
作画的人却双耳不闻，只是耐心作画，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唐灵言这正瞧着呢，后背忽然就被人推搡了一下。
他一个踉跄，虽然及时稳住还是免不了碰到了桌子。
唐灵言回头去寻，才发现自己身旁的围观群众都面带不悦，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着众人惋惜的神色，他才想起来，刚才他撞到桌子了，弄出来的动静还不小。
再一看，果然，因为他刚才这一碰，摊主正在画的画作上被划了一道突兀的黑色墨痕，原本惟妙惟肖的画作一下子就成了废稿。
“实在抱歉，这幅画我买了。”
摊主摆摆手，并不恼，他添了几笔，那抹黑色便成了一只腾飞的鹰。
画作死而复生，甚至更加出彩。
“厉害！”
人群爆发了一声欢呼，很快就没人在意刚才的小插曲了。
唐灵言将钱袋放在了桌子上，低语了一声表示自己全要了。
他没忘了在人群中搜寻刚在撞他的人，那一瞬间，他分明瞧见了一截紫色的衣袖。
还好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人穿着紫色的长衫。
而且看起来，他还要继续搞事。
紫衣男人走到人群中央，“啪”地一下打开了手里那把风骚的扇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英俊”。
唐灵言仔细看着扇子上的两个字，总觉得这字迹有点眼熟。
明明是已经有些薄凉的秋，这厮还装模作样地扇着扇子。
呵。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却引起了紫衣男人的注意。
他横眉竖眼地看过来，气势汹汹：“你笑什么？”
唐灵言摊开双手，摇了摇头，面色极其无辜：“我没有笑啊？”
紫衣男人脸色一黑，觉得他的笑实在是太刺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于是没有多想，就招呼下人动手：
“我管你笑没笑，来人，给我打。”
周围冲出来两个气势汹汹的家丁，手里还拿着棍棒。
一看就是作恶做惯了，速度极快，架势很足。
唐灵言淡定自若，只是看着他们：“当街行凶，这不合适吧？”
紫衣男人不知怎的，就觉得背后一凉，直觉如果打了这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自己已经撂下了狠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便虚张声势地冷哼了一声：“先给我压起来，本少爷办完事再收拾他！”
语毕，便路过了唐灵言，准备继续找摊主的茬。
是的，虽然刚才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岔开了话题，但是他也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教训教训宋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子。
下人们到底还是有点眼力见儿，见主子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心中便有了数。
他们擦着汗，装模作样地将唐灵言押到了一旁，不敢绑也不敢用力。
男人转身走到画摊前，脚一抬，砰地踩在了桌子上：
“你这狗爬画，也敢出门显摆！也不怕丢人！”
周围的人原本就是看戏居多，见他这般猖狂，还有谁敢出来说话。
而云国的王，正被押着…等着被收拾。
时莳：……
她正巧跟着王后来到这里，带着兜帽的王后定定地站在人群外，看着那边喧闹的众人。
这边仿佛有着天然冷场的气息，旁边的路人都跟着缄默。
她决定暂时不告诉唐灵言，省的影响他发挥。
“你不帮他？”
“再等等。”
唐灵言被反剪着手，拉着手臂，乖巧地站在边上。
他正在观察那个作画的摊主，他可不像是好欺负的男人。
摊主似乎根本看不见案几上那只脚，依旧专心画着鸟腾飞的鸟儿，旁人再怎么折腾，都与他无关。
紫衣男人见他这般无视自己，果然是更加生气，他又踹了一角桌子。
桌上的文房四宝叮铃哐啷倒了一地，那副即将完成的画也被墨水浸染，失去了原来的面貌。
这回是如何也修补不好了。
周围的人小声斥责着男人，本就没人敢上前，这一脚下去人群猛地退后一步，让开了一个大圈，生怕自己被殃及。
摊主终于是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纨绔，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副画，擦了擦手，语不惊人死不休：
“哎，可惜了，不然挂在你的坟头刚刚好——千人吊唁图。”
众人：？？？
周围雅雀无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抽气的声音，随即不知道是谁首先发出了一声嗤笑声，随后又尴尬地强行收住笑意。
唐灵言也跟着低笑，果然，这摊主本就是个硬茬。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纨绔原本被这般羞辱就觉得脸上无光，加之周围忽然传来的哄笑声，此刻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是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撸起袖子的男人，他不怕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好大的胆子！！！”纨绔气急败坏，将手中的扇子一丢，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跟他掐架，甚至忘了自己背后还有几个家里带的打手。
“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你不是来砸场子吗？要打赶紧打！快点，爷赶时间。”
周围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惊叹声居多，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撩起袖子居然是一身肌肉。
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早看出来了？”时莳有些意外。
“猜的，他的手很粗糙，像是长期握兵器磨出的老茧，不像是握笔而成的。”
“嗯。”时莳沉吟了一声，“跟你说个事儿？”
“嗯？”
时莳那边忽然沉默了，唐灵言还没来得及问，身边两个架着他的家丁忽然放手冲了上去。
“少爷，使不得啊！”
“对啊，您打不过啊！”
少爷：？我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你们还不快给我一起上？”
家丁对视了一眼，撸起袖子就往摊主冲了过去。
唐灵言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那边打得不可开交，而旁边看热闹的人见这阵势，赶紧抱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菊花躲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生怕一个不小心碰碎了自己的心血。
几个回合下来之后，纨绔一方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鼻青脸肿地瘫倒在地。
而摊主本人，除了头发乱了些，几乎没有受伤。
“……”
纨绔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废物，一时间觉得仿佛是自己的脸被打肿了一般，热辣辣地疼。
“你的手下我看不太行，要不你上？”
摊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眉对着纨绔勾了勾手指，一脸挑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