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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风雨夜阑珊(1)(1 / 1)

夜里呼啸的狂风停了会儿,滂沱大雨猝不及防地砸下来。

苏槐序回屋快,总算避开了被淋一头一脸的厄运,端着半碗汤药推门,荀子卿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还裹好衣衫坐在灯旁发呆,脸色虽不似方才那样霜白,却仍是疲惫的模样。

荀子卿闻声转过头来,从他沾了水珠的长发一路看到卷起袖子、端着碗的白皙手腕,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禁紧了紧。

苏槐序心有歉疚,反手将暴雨关在门外,见他尚有些朦胧的目光落在瓷碗上,忙欺身上前,有些紧张地递过碗去:“……子卿,好些了么?”

荀子卿抬眸看他,似尚处在缠绵的缱绻里,被他轻抚发侧还留恋地偏了偏脑袋,手里给塞了碗看也不看,低头饮了口才惊觉不是药,清汤寡水似有甘甜,远比浓烈的药汁容易入口得多,遂差异道:“这是……茶?”

“消暑解乏,饮之温和,你方才有些脱力了。”苏槐序听他嗓音痛哑,不禁抿了抿唇,眼光一转落到他未拢好的衣襟处,再开口便是一声叹息,“是我不对,你伤才好,我该顾着些才是。”说着不放心,指尖点脉,又叹了声,“幸好,先前喂了你固本培元的丸子,睡一觉就好。”

荀子卿除了腰酸腿乏本没有大事,听他又提药丸,犹豫道:“那,到底是什么?”

苏槐序怔了怔,面上才浮起的淡笑迅速成了古怪,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坦白从宽,到抽屉里寻出那瓷瓶稳稳地放进他手心。

瓷瓶玉白润泽,上头贴了红纸,上书“空山新雨。”

此药安养气血、恢复内力,果真是固本培元的,只是吃了会暂时无法运功,又因药方易得,凡学制药的万花弟子多拿来练手,故广为人知而鲜有服用者。

荀子卿顿时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怕我逃走?”

“怕你后悔。”苏槐序忐忑不定,握上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啄了一口,“我错了,子卿。”

一声道歉仿若耍赖,荀子卿使力却抽不走手,无奈道:“我并未怪罪你,即便是别的药,也……”

他急忙住口,苏槐序却抓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这么说,下次可以用别的药?”

“你——”荀子卿自觉又落了什么套,干脆别过脸不理他。

苏槐序干脆将人扯进怀里,揉着他虚软单薄的身骨,望着他耳后的红晕笑道:“放心,即便在下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也不会那般对你的……”

荀子卿倏然回首,扫了眼他的油嘴滑舌:“苏澈。”

“在。”苏槐序为之肃然的神色一凛,说着又吻了吻他的手指,听他终于知道亲密的叫自己姓名,不禁暗自高兴。

荀子卿讪讪地缩手,却又挣不脱他的怀抱,只得轻叹一声,干脆窝在他怀里缓缓道:“你为青岩医者,入谷时早已正心明理,君子浩然,又怎会有你说的那般作为?倘若你只想尽兴……”他望着跳动的烛火,把本就轻哑的嗓音藏进雨声里,“对我一人,倒也无妨。”

尽管声如蚊呓,苏槐序仍是听到了,抱着人的臂弯一紧,难得愣得无言以对。

他总觉得他性子淡,可荀子卿从未冷漠处事,江湖经年早已如天子搢于手的笏板、方正于天下。他仅仅不与他苏槐序计较,就算他真的为了留住他下蛊下药,他也是情愿的。

他是情愿的,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不会与他生分——纵然曾隔山海,也始终与他在一处。

苏槐序与他重逢后时常悬起不安的心神终于落定,心底自嘲着“早知如此”,边温声同他道:“倘若我有此心,绝然只对你一人,好么?”

荀子卿沉默以对,不知是被抱着揉着舒坦,还是佯装未闻,靠在他肩窝里动也不动。

苏槐序轻笑出声,拾起他的发梢替他一点点捋顺,低头蹭了他的发顶,关切地问:“膝上还疼么?可有哪里不适?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荀子卿在他肩上的脑袋晃了晃算作回答,而后又没了动静,许是欢爱后累极,或者甘茶暖身,不一会儿功夫便真的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苏槐序坐在那里未有凭借,维持这姿势久了便有些累人,可听见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便怎么都不舍得放手。

这般又过了许久,暴雨连天不见收,还隐有隆隆雷声。

他恐他汗尽后未及擦洗要生病,只得将人安顿躺好,取来热布巾轻手轻脚地给他擦,借着烛火看那满身红痕,想起孙真人曾道,春夏阴阳相交,该顺应天时节制嗜欲、勿任声色,方可固密精气,这便又后悔起来。

苏万花踏出朱门、学医至今已有十数年,即便近来漂泊江湖几载也未曾有悔,再遇着荀子卿,他便从离谷开始算起悔了个透,唯有眷恋护惜之情未曾有悔,哪怕赔尽此生,他也早就认了。

收拾完残局已是夜深,苏槐序将干净衣物整整齐齐地给他裹上,重给盖上薄被时方才吐出一口气,散了一头黑发,侧身躺到他身侧,看他睡得尚算平稳的模样,不禁伸出手来描摹上他天生云淡风轻的眉。

“我那时曾说,有一日亲朋满座,高官厚禄都到手了,这一世也就厌了。子卿,遇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厌了那世界了。”苏槐序自言自语,瞧他的眼神含了万千温柔,点了点他的鼻尖,语气忽然转冷,“下回,你可别想睡得这么安稳了。”

闪电时不时撕开黑夜,雷鸣愈响,他低低的声音不曾为人听去、全化在了雨夜里。

万花说归说,到底抱着人睡去未敢动一分。

医者睡眠浅,这次他怀里多了个人反而睡得沉,一觉醒来已是后半夜,窗外漆黑如墨似乎已近凌晨,雨势渐收雷却隆隆,一个一个又响又烈地砸在地下,震得山川房屋都在颤。

电光弧过天空,又一个惊雷落地,苏槐序臂弯里的人明显动了动,仿若受惊的孩童将身体蜷得更紧。

“子卿?”苏槐序睁眼朝他蹙着的眉间看,伸手轻轻拍了怕他的脊背,“只是打雷,不要紧的。”

荀子卿没有醒,身为警觉剑客在外应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张眼,这次雨夜雷鸣这么响却无论如何叫不醒,不是太累,便是入了梦。

亦或者,怕打雷?

万花与他同屋月余,凡有雷雨的日子,荀子卿至多睡不安稳,白天看到彻天的闪电连眼底波澜都不会生,未曾见他怕过打雷。

雷声滚滚接二连三,荀子卿睡不踏实也始终未醒,唇瓣翕动着含含糊糊地说话,有时候说“别走”,有时候催促着“快走”。

灯火微弱,苏槐序干脆在暗中半坐起来,揽过身边人的肩头轻抚以作安慰。

落雷时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或亲人离别,或师徒分隔,或遭逢劫难。

记得有报邺城之战死伤无数,而后狂风暴雨数月,唐军被迫撤走辗转多地、分分合合,纯阳一行最后联络上万花的驿站医馆加入其中,已没剩多少人。

想必这是段十分艰难的岁月,艰难到不堪回首、噩梦缠绕。

具体发生了什么,荀子卿未向他说明,或许个中缘由才是他躲着他的真正原因。而他也是个内敛的人,平日无所表示,眼下他们彼此坦诚布公、倾心相交卸了他长远以来的心防,才让他在睡梦中藏不住恐惧。

“我复来归、当爱春华。”

这是荀珽小心翼翼对他表明的,苏槐序从前读那圣贤书不觉凄凄,如今思来这几句却是满腹惆怅。

若他未归,是不是会“死当长相思”,根本没有珍惜这槐序之时的机会?

“子卿……都是我的错,没有在你身边。”苏槐序轻声哄他,念他至今不过二十出头却历经江湖风雨,懊恼痛惜尤然心生,“往后落雷的时候,我都陪着你,好么?”

荀子卿自然听不见,在轰鸣的雷声里依然不安,似乎被梦魇着了,无意中攥住他的袖口,而后捏得指关发白。

苏槐序犯了难,叹息着覆上他的手背:“……方才还说不是孩子了,这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他自然不懂得也不习惯哄人高兴,寻思着平日里弟妹或者师弟师妹们都喜欢些什么,勉强剔除那些不靠谱的念头,最后在一声声闷雷里清了清嗓子,犹豫着开口:

“黄班青葱马,发自寿阳涘。

来时冬气末,去日春风始。

白衣远行客,荡剑复如是,

环佩流千里,踏花晓梦时。

……”

万花四调不分、五音不全,纵然说话时声音琅琅,一开口唱歌却是远近玉碎,很早以前师弟师妹们央他唱歌,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现在迫不得已硬着头皮凑数,指望能稍微起一点作用。

倘若真是师弟师妹,恐怕不逃之夭夭也会垂眉叹息,荀子卿挣扎在噩梦里困兽犹斗,忽然就这么安稳下来。

苏槐序边拢着他的肩头,边轻拍他的手背,依稀记得各朝的乐府诗与五行志的片段,编编凑凑倒也能成一段歌谣唱出来,清越的嗓音在劈天盖地的雷声里划开一片宁静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又大而雷声渐远,灯盏尽灭,天近破晓,苏槐序唱了会儿便有点乏,开始断断续续重复念同一句话。

“环佩流千里,踏花晓梦时。”

荀子卿便在此时睁眼,借着微光捕捉到身旁和衣半卧长发垂肩的身影,窝在温暖的臂弯里看他羽睫微颤,听他跑调跑得岂有此理,听着听着笑意顿声,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过去。

飞花落梦,叮当流响,梦里皆是春日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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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霁已是晌午时分,荀子卿张眼便是窗外晃人的日光,熬好的荷叶粥搁在床铺边上的木盘上半温不凉,叠好的手巾干干净净、四四方方装在打开的匣子里。

荀子卿想起这是什么便脸上发烫,忍着腰酸背疼坐起来,将手巾收回了衣襟里,端起碗来尝一口,果真清香扑鼻、什么味道都没有。

苏槐序不久给他停了药,确认再三他膝伤无碍,便允许他恢复练武,反正吃了空山新雨,十天半月都不得提气运功,而拔毒之后的一年半载,就算使剑也只能比划个招式。

荀子卿倒真的不急,自己的屋子最宽敞明亮,万花自然也厚着脸皮蹭回来住,他全部闲暇时光都教苏槐序占了去,根本无暇再顾其他。

如此月圆月又缺,酷暑堪堪过去大半,荀子卿终于摸到自己的佩剑能打出一套完整的三环套月剑路,苏槐序则苦于照顾后院那些缺水濒死的菜苗。

“师兄。”烈日当头竟有访客,黑衣短靴站到了菜园外,声音凉却拔得很高,好让屋内屋外的所有人都听得到,隔着木栏摘了斗笠,略一行礼露出了斯文冰冷的脸孔:

“苏槐序师兄,听说你会死状凄惨,故我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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