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越想越是吃惊。
他在书法上沉浸了大半辈子,对王羲之的字也研究了数十年,而且自身也是大唐有名的书法家。
可以说,在大唐书法领域,他就是泰斗般的存在。
可是,他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这平安帖的问题,面前这个年轻人只是扫了一眼,怎么就能一下子看出来。
琴棋书画。
不管是哪一道,首先需要天赋,再者就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二者缺一不可。
如果只是单纯的天赋,想要在其中某一道上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是不现实的。
尤其是意境这种玄妙的东西,没有几十年的浸淫,很难琢磨透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不满二十岁的年纪,便能看透王羲之字中的意境。
这怎么可能呢?
莫非是书圣再世?
可仔细想想,书圣王羲之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怕也没有这等造诣吧。
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
此时,罗宣说完后,目光环顾一周,最后落在李思文脸上,轻蔑一笑。
他并不认识虞世南,更不是知道这位大唐文坛大儒心中的百般震惊。
当然了,罗宣就算知道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
书圣王羲之十几岁的时候,肯定没有这等书法造诣,但是,他不是王羲之在世,他是得到了王羲之毕生的书法经验。
“罗宣,休要故弄玄虚,还笔势意境,疯了吧你!”
“你说这平安帖是赝品,难不成,你一个乡野之人,还能见过真迹不成,想要污蔑我,拿出点真东西来,别找这个蹩脚的说法,笑死人了。”
“申国公,今日本是您寿辰的大好日子,小子知道您喜好书法,特地寻到这平安帖真迹,以表晚辈之心意,可是这罗宣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实在可笑...”
李思文还以为罗宣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没想到却搞了这么一套玄乎的东西出来,想要靠这个说他的平安帖是赝品,根本就是笑话。
大家族的子弟,或许纨绔,或许不务正业,可心思绝对是很活络的,尤其在大唐这个政治权力中心。
今天是申国公高士廉的寿辰,作为一名晚辈,他不会反客为主,他要做的,就是借势,借高士廉之势,借众人之势,让罗宣彻底声名扫地。
一个乡野赘婿,还敢对自己颐指气使,简直就是找死。
高士廉坐在上首位上,看向罗宣,神情微微变化。
方才罗宣阔步上前的时候,脸上自信的笑容,他还以为这个年轻人真有几分本事,那一番话,听起来颇有道理,实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这平安帖是赝品吗?
大家不会信服。
“老李,你这姑爷今天怕是要丢人了,要不...”程咬金看向李靖,低声说道。
李靖也有些头大。
这段时间,他看得出来,罗宣性子挺稳重的,怎么今日里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李靖刚准备起身,罗宣却先一步动了。
“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还真见过平安帖真迹。”罗宣撇了一眼李思文,冷声说道。
“申国公,晚辈虽然出身乡野,也久闻国公大名,心中敬仰,在这里祝您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但是,晚辈虽然不才,却也是爱好书法之人,实在见不得有人拿着赝品哗众取宠。”
“还请国公为我准备一方纸砚,晚辈自能证明这平安帖为赝品。”
罗宣对着前方,拱手一拜,不卑不亢,神情平静。
话音一出,大堂内顿时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惊了。
罗宣这是要做什么,姑且就算他见过平安帖真迹,难不成他还能将这平安帖临摹出来,而且,就算临摹出来,如何能证明李思文献上的平安帖是假的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罗宣要做什么。
“哼,还不死心么,既然你想要出丑出到底,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李思文暗哼一声。
到了现在,他根本不觉得罗宣有这份能力,无非就是负隅顽抗罢了。
听到罗宣的话,高士廉微微愣了一下。
罗宣自从进入大堂,在众权贵官员环顾之下,神态自若,这等年纪就有这份心性,他是有些欣赏的。
“来人啊,给贤侄拿笔墨纸砚来。”高士廉朗声说道。
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有几分本事,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府中的下人,很快将笔墨纸砚抬了上来。
罗宣走到案前,提起笔来,凝神静气,片刻停顿后,笔走龙蛇。
“十二月六日。告姜道等。岁忽终。感叹情深。念汝不可往。得去十月书。知姜等平安。寿故不平。复悬心。顷异寒。”
一幅平安帖,四十一个字,顷刻间落成。
罗宣将未干的字帖,放到高士廉案前,道:“晚辈曾见过平安帖真迹,所以时常临摹,也颇有些心得,故而一眼能够看出真假。”
高士廉望了罗宣好一会,随后目光落到那墨迹未干的新字帖上。
虞世南也赶忙凑了过去。
大堂内,许多道目光,都看向罗宣写的字帖上,有的好奇,有的纯粹是准备看笑话的姿态。
才看过几眼,高士廉和虞世南同时脸色大变,仿佛看到稀世珍宝一样。
“好字,当真是罕见的好字!”
“这字迹,若不是亲眼看到,还以为是书圣真迹,这是得了书圣真传吧!”
满堂宾客,无不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两幅字帖同时摆在那里,李思文献上的那幅,只有其形,未见其神,而罗宣新写的这一幅,形神俱全。
二者,高下立判。
在场的,多数都是达官显贵,就算对书法没有深刻研究之人,平时也见的不少,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
若是那幅平安帖不是赝品,那罗宣写的这一幅呢。
总不可能,这个年轻人在书法上的造诣,要比书圣还高吧。
在这种心态对比之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堂内,噤若寒蝉,没有人再质疑罗宣的话。
回过神来后,一个个看向怔在那里的李思文,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