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短暂地寂静一瞬，顾言棠忐忑地等着程愫庭给出回复，眼神时不时不安地瞟过去，程愫庭没有看她都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既然你们都计划好了，我临时打断也不太礼貌。”程愫庭终于舍得发言。
顾言棠眼里亮光一闪，听他这意思是不会阻拦自己了？
程愫庭扫了眼顾言棠，顿了顿，“毕竟言棠虽然是我的妻子，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
这一句乍一听上去还挺正常的，但仔细一咀嚼就有点怪怪的。
这句“自己的生活”，顾言棠硬生生听出了嘲讽和不悦。
换句话说，就是他表面上同意自己去周颂晟那里，实际并不是，只是某种计策而已。有了这样的认知，顾及程愫庭情绪的顾言棠自然不会再说跟周颂晟离开这样的话，但有人不这么想。
“还是程总有大量。”周颂晟自然地接过话，“那我就带程太太去了。”
顾言棠怔怔地望着忽然强硬起来的周颂晟，不明白他是真没听出程愫庭的意思还是装没听出来。
都这样了还把自己拉出去，不是找死吗？
“嗯，去吧。”程愫庭淡然点头，竟然没有任何不满和反对，讶异之余难免有些疑惑。
程愫庭是一个连出门都要和他报备的男人，突然不仅允许她出门，还允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门，性情大变必然事出有因。
“在顾虑什么？”程愫庭及时问出她的疑惑，察觉到她神色后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你是程太太，天天被关在家里，总有人会传些乱七八糟的，适当出去放松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话是很有道理，但关键是她出去也不是放松的啊。
然而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张龙的事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既然程愫庭都首肯了，不出去白不出去。
抛开犹豫的想法，她拿了包，在离开之际返回去，在程愫庭不解的目光中弯腰在他颊上落下一吻，柔声中深藏着不明的歉意和自责，“我去去就回。”
等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传过来，程愫庭才用手撑起脑袋，目光涣散开来。
把顾言棠留下来，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而他不过一个转念就放弃了。
自己要是不答应，顾言棠恐怕又会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恶专断，认为自己蛮横，遗产的事，她要是想亲自过问，就让她亲自过问，左右他现在还抽不出空去专门处理这件事，顾言棠现在插手，也能让池明姝收敛一些。
用了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甚至在亲口同意她去的时候都没有很大的波动，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还是一颤，懊悔的情绪像一圈放大的涟漪，激得他差点就直接追了出去。
本来没必要那么照顾顾言棠的想法，她的安全还得不到完全的保证，怎么看任意放她出去都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但是就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尤其是自己亲手施加的，只会让他更加自责。他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对的苗头，有时候面对顾言棠，他的心情会十分复杂，而这种陌生的心情已经变得熟悉和理所当然。
隐约能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但尚未参透这蛛丝马迹的实质是什么。
上了周颂晟车的顾言棠一路都望着外面的风景，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颂晟开车之余瞄了眼她，舌尖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唇瓣，“程太太不用过多担心。”
周颂晟的话拉回深思游移的顾言棠，她转头望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担心什么？”
“程总那么说也是为了你好。”周颂晟说得意味不明，顾言棠的表情暗淡一秒，说什么是为了她好，而且周颂晟的神色一点都不像真心的。
“恐怕你不是这么想的吧。”话里带着参透的笑意，周颂晟一愣，自己确实是随口一说，只是不想让她继续无视自己的存在而已。
周颂晟干笑一声，没有看顾言棠，专注开车。
“说真的，你觉得他真的是为我着想吗？”人一旦怀疑不定的时候就想得到周围人的意见，不论是否与自己相同，只是单纯地想听听别人的声音。
周颂晟一时没有出声，似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回答。
“就说一说你的意见，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察觉到他的犹疑，顾言棠出声鼓励。
身边都是叶衍和程愫庭灌输的想法，她需要听听不同的声音。
“程太太要是真的想听，我就冒犯了。”周颂晟也不藏着掖着，既然顾言棠想听，他也不妨一说。
顾言棠点点头，示意他尽管继续。
“程总说你有自己的生活，也许就只是那个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周颂晟声音凉凉的，不加任何一丝私人感情，理智而薄情。
他的话让顾言棠陷入沉默之中。
字面上的意思。
从头到尾，她顾言棠对程愫庭来说都是一个有独立生活的人，那之前不准她出门算什么？她的独立生活是今天刚刚有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程愫庭都有点不对劲。
周颂晟瞄一眼听完他的话不再出声的人，猜到她在想什么，平淡无比，“程总向来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只此一句，顾言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一想先前，程愫庭但凡生气就会表现出来，绝不会有这样不阴不阳的神情。
总结起来，他还是不在意自己。
自己去哪儿，和谁在一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或者，从来都不重要。一直都只是她自作多情。
“程太太，”周颂晟及时打断她逐渐蔓延开来的坏想法，冷静沉着的嗓音让顾言棠稍微清醒了一些，从自怨自艾里回过神来，“不用想太多，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程总对谁这么上心。”
“这算是对我的安慰吗？”顾言棠惨淡一笑，随即摆摆手，“没什么大事，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通透了。”
周颂晟的话的确一击即中，让她想透了很多未曾想透的事，纵然悲哀，但好过迷茫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