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端居高临下看着刘贵妃,语气听不出喜怒,“湛王妃在问你话呢。”
刘贵妃擦干眼泪,“臣妾昨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解释:当日给轩儿奶娘送养粉的时候,那几个宫女都曾到库房去过,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盒子中的毒粉。”
景文帝的目光转向林笑优,似等着她的回答。“如果事情真如贵妃娘娘所言,没必要在她们后续出疹子之后将人关起来了吧?宫女柳儿去锦绣宫时亲眼所见,五个宫女被锁在同一个耳室中,当时宫人百般阻拦,说娘娘特地嘱咐过: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耳室。”
关人,就证明心虚,这是铁证。“信口雌黄,本宫什么时候这样吩咐过,分明是宫女柳儿瞎编的!”
刘贵妃据理力争。反正下毒的宫女已经死在刑房了,只要自己矢口否认,罪名就坐实不了。林笑优不再说话,点到为止。是非黑白已明了,皇帝只要不傻,都看得明白。如果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为了儿子的所谓“名声”视而不见,真要震碎人的三观了。事实上,不仅皇帝明白了,连岐王妃都明白了,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恨不能立即冲上去赏刘贵妃两个巴掌,再跑慈仁宫去看儿子。“安静些,现在还不是时候,帮母妃脱罪要紧,不然咱们都得遭殃。”
关键时候,岐王压低声音的一句话提醒了她。至少此时此刻,不能当着敌人的面跟母妃闹掰。上首的皇帝突然看向岐王夫妇,“你们两个,费尽心机要面圣,如今到了这反倒不说话,是觉得朕很闲吗?”
岐王夫妇交换了一下眼神,暗中叫苦不迭。刘贵妃的“计谋”实在超乎他们的意料,导致他们准备好的苦楚,都没法诉说。岐王鼓足勇气,“父皇,儿臣跟王妃尽心思过,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们多嘴,原想编编乐徐在辽国的好生活,毕竟皇祖母喜欢听,可一不小心就说漏了。虽然当时急着岔开话题,但还是引起了皇祖母的怀疑,险些病势凶险。儿臣和王妃今日入宫,是打算跟皇祖母当面赔个不是的。”
岐王妃膝行上前,“父皇,入宫的路上臣媳听闻,湛王妃竟将乐徐的事情全都交代了。这……我们只是不小心说漏,湛王妃却是故意为之,性质完全不同啊。”
委屈的看向景文帝,岐王妃故意留了话没有挑明,但在场的人也都懂:如果说他们的禁足是因为不小心说漏了,而下达的,那为什么湛王妃坦白了乐徐的死讯,却可以什么惩罚都不承担?“还有,这几天王府之中经常有怪事发生,要么是王爷的书房中莫名出现毒蛇,要么是臣媳在后花园时,突然被利箭急镖追击……”“你说这些做什么?”
岐王一副来不及劝阻的恐慌,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父皇,您别听她瞎说,都没有的事儿。”
景文帝面上仍看不出喜怒,然而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众人都感觉阁中像是回到冬天似的,由内而外透着森冷。“轮到你说了。”
皇帝看着祁湛寒,仿佛就是个听曲儿的,一个角儿唱完,轮到下一个角儿开口。然而这里却没有戏园子的轻松。随着一波波的控诉过去,所有人的心皆是悬着的,想洞察圣意都无从下手。祁湛寒端着跟景文帝一样的平静,寒瞳低垂,“父皇,儿臣相信王妃对奶娘饮食的禁制,是出于医者的考量,至于……告诉皇祖母实情,单从她听了湛王妃说的实情后,并无病情波动,足见事实真相对她是没有影响的。”
岐王妃的柳眉跳动了一下。湛王,他竟然钻了空子。岐王妃指控湛王妃没有受任何的惩罚,湛王就直接把皇帝的思路引到了惩罚的标准上:太后根本没事儿,所以,不惩罚是对的。岐王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无言以“怼”。“还有……儿臣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倘若真要找岐王麻烦,没必要背后放箭耍阴招,大可以明着来,就如同……现在这样。”
他沉声,“昭文!”
昭文先是探头进来,朝着景文帝的方向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景文帝挑眉,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岐王夫妇那慌乱的表情,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岐王夫妇听到“昭文”,仿佛被雷劈了,瞬间的慌乱根本没法掩饰。目视着昭文蹦蹦跳跳进来,他们的心早已寒到了谷底。……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刘贵妃见儿子媳妇变了脸色,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那俩却根本没空理她,恨不能立刻挖一个老鼠洞钻进去。“大嫂,您总躲着我干什么?”
察觉到岐王妃的闪躲,昭文直接蹲到了她身旁,“那天去我家要乐徐姐姐的东西,托道士超度用,你用完了吗?可以还给我了吧?”
“咱们之间的事情,私下里说,父皇现在正在……”“说下去,朕想听……究竟岐王妃为什么突然要为乐徐超度,又跟昭文要了乐徐什么东西?”
景文帝的声音几乎是吼着发出来的,带着威逼和震慑。岐王妃一怔,差点儿咬了舌头。昭文一脸的疑惑,解释道,“父皇,难道有什么不妥吗?那天大嫂就是说总梦见乐徐姐姐,找了道士言乐徐的魂魄不安,需得要一件她的贴身之物来超度……”“你大嫂,跟你拿的什么物件?”
皇帝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昭文总算是看出来点儿不对劲,声音都变乖了,“玉佩,就是姐姐生母给她留的那个玉佩。”
“所以……玉佩现在何处?”
熟悉景文帝的人都能听出,这句话里正压抑着愤怒。如果问乐徐英年早逝,有什么比较大的遗憾,当时她短暂的一生没有生母的陪伴。所以她视那个玉佩为宝,连沐浴的时候都戴着,她曾说过:只要不咽气,玉佩就不离身。“臣,臣媳……”仿佛嗓子里卡了棉花,岐王妃支支吾吾许久,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只听一声巨响,景文帝竟将龙案给推翻了。岐王一个哆嗦,叩头想要求饶,话卡在嗓子眼儿,却根本发不出来。他知道,父皇是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