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这样,打算安安静静,一个人好好享受休息日,就算是单身人士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单身人士也有家人的,绝非孤独存在宇宙间的孤星。 几个小时畅谈,秋平这才发现这些年弟妹蔓喜一直对家人怀有愧疚,觉得自己毕业后没有机会回报家里人。 自己到城里读书,虽然没有花家里一分钱,然而家里给她的是全然的支持和无尽的关爱,任由她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一份爱,深深感动蔓喜。比较起身边的其他女同学,她是幸运的。 放手,有时候是告诉孩子你爱她的最好方式。 这些年在城里生活,无风无浪,算得上平顺,之后就嫁入了缪家。婚后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委屈。毕竟是离乡背井外嫁到城里,无依无靠,夫家对她再好,蔓喜仍然觉得在缪家总是感到寄人篱下,尤其是每每想到自己来自穷乡僻壤,籍籍无名的农村。加上多年不孕,更是雪上加霜。 抹不去的自卑感,隐藏的自责,是夫妻俩之间的地雷,一不小心就会引爆。 幸好还有娘家的关爱,给予她的温暖,无形中成为了蔓喜最大的堡垒和依靠。给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不难理解蔓喜隐藏内心的愧疚感,又无能为力。 得知最疼爱自己的父亲患上早期失智症,她第一时间就想要放下城里的一切,回去好好侍奉他老人家。偏偏碰上自己怀孕,还出现并发症,令事情变得复杂。 两难情况,无论最终决定如何,都必须做出牺牲。 无奈,无助。 看着坚强的弟妹,甚少哭泣的她,今晚在秋平家,没有公公婆婆在场,她尽情开怀痛哭。秋平在一旁,不断安抚,担心她的情绪过激,对胎儿和身体造成伤害。 “姐,我真担心蔓喜的情况,我劝她终止怀孕,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不行,不行,不可以。”
蔓喜变得更加激动,秋平赶紧把手掌按在蔓喜放在腿上的双手。“别激动,慢慢说,千万别激动,凡事好商量。”
看着蔓喜满脸通红,眼睛的血丝多了起来,真的很担心。 “阿峰,你别刺激她,她现在的血压不正常,你小心说话。”
弟弟也急了,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自认为是体贴的话,竟然弄巧反拙。“这不是跟她商量吗?我就是担心她这样。最近的情绪变得容易激动,动不动就突然急了,满脸通红。我真怕她爆血管。”
“姐,不能够终止怀孕,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不能够这样。”
刚停止的泪水,又再次涌流。 父亲,孩子,得此失彼,怎么决定? “我们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有,父亲只有一个。”
群峰的体贴反而令作为太太的蔓喜更加为难。 “听着,这个孩子是这一个,下一个是下一个,都是独立个体。我们也不年轻了,以后也不一定怀的上!”
蔓喜今晚的表现证实了群峰的观察,蔓喜今晚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很容易激动。 几个小时,唯一决定下来的是,不终止怀孕,除非情况恶化影响母体,那就另当别论。 讨论以此结束。回娘家照顾父亲是不可能了,只好再作安排。 心里面的愧疚和遗憾,唯有用不同的方式来消减。 这才刚送走弟妹,门铃又再次响起。 这又是谁?今天真热闹。 “Surprise!”
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全身僵硬。 “喵喵,没想到吧!我亲爱的老朋友,我回来看你们咯,有想我吗?”
毫不客气,拉着行李箱横冲直闯,直驱而入。后面跟着无所适从的凯锌,平日他常扮演的角色,被取代了。他,像个小随从跟在后面。手上拧着大包小包,连走路都困难。 “怎么没有听说你回来?”
对眼前所见,不可置信。 “通知你们,哪来的Surprise?”
不等主人招待,放下行李,自行走进秋平家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四处搜寻可吞食的。 “别找了,我这里有今天刚烤好的新鲜手工面包。”
将冰箱门关上,转身朝秋平过来,嘟起双唇要吻秋平。“别,别,你知道我不喜欢。”
秋平脚步不断往后退。 “我不管,我们从幼儿园就一直是同班同学,若不是你去美国留学,我想着我们连大学也一起,那可是要刷新记录的。”
完全忽视秋平的反应,一把抱着她,往脸颊送上深深一吻。 秋平只觉得脸颊湿湿黏黏,很恶心。急忙到靠近的洗濯盘用自来水清洗脸颊。“你需要吗?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老朋友?”
嘴上虽然显得不快,却一脸笑容,四处寻觅面包,“面包在哪?”
“看来是我的面包香把你给吸引了来。那么多年不回国,毫无预兆地跑回来,这算什么?”
“我这嫁到马来西亚的外籍媳妇,在哪里人生地不熟,又生了几个娃,自己带娃。你要我怎么可能经常回来啊?加上马来西亚的槟城有东方花园之称,阳光沙滩,蓝天白云,天天犹如度假,我怎么舍得离开。”
这爱夸大其词的作风,嫁了人这么多年,一点没有改变。 “这一次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
“想你们了呗!”
“认真的。”
这时候,秋平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凯锌,你怎么会跟她一起?”
怎么,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啊?“要给你惊喜,又需要司机,她不找我,找谁?”
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耸耸肩。 中学时期,他们仨被学校称为三剑客,感情很好。难得的是,毕业后,这份情谊一直延续到现在,真不容易。 “父母亲年纪大了,家里人要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近期内回来,处理一些家里的事情。我看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可以请我公公婆婆帮个忙照顾一下。这次回来肯定很忙,所以先过来见见你们,之后几天想必无法脱身了。”
难怪这次回来那么匆忙,前几次回来之前都是敲锣打鼓,告知所有乡亲父老她将衣锦还乡,要大伙儿张灯结彩迎接她。 一阵喧闹,几年没见的老朋友,天南地北聊得起劲。 凯锌显得格外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旁观者,聆听者。 马来西亚回来的老朋友一直不解这两人到底搞什么,一直单着,走不到一起。身边绝大部分熟悉他们的人,每每想要提起这事,每一次都欲言又止。因为凡事想撮合,想推一把的人,每一次都碰一鼻子灰,被警告再如此一般,绝交。 除了翟坤成。三剑客之一。 “你们俩到底还要持续这种暧昧关系到什么时候?索性我给你们个别介绍人相亲算了。这样耗着,好吗?”
单刀直入,这是每一次他们三人见面,坤成都会掀起的话题。 秋平一脸无奈,对着这认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她是拿她没办法的。凯锌则学乖了,以往跟她争辩,他这个大律师也被坤成咄咄逼人之势击垮。后来他就学会了乖乖等她训话,反正累了,口干了,我们这位大家姐就自然会停下来。 “甭担心,Happy刚相了个女歌唱家。”
坤成如遭电击全身充电,双目瞳孔放大,热血沸腾,说话声音提高8度,“真的假的!女歌唱家?我认识吗?”
怎么提起这话题呢?想尽办法要抚平的涟漪,现在好了,掀起的涟漪眼看就要变成波浪了。再继续,就会进阶成波涛汹涌,湖底的沙土都会被翻起来,把本来清澈的湖面搅动的浑浊。 压不下去了,只好一起起哄,似是而非地,当玩笑般敷衍带过。 “秋平,我认真再问你,今年40了,你们真的就没有打算再跨进一步?不是叫你们去结婚,至少谈个恋爱,轰轰烈烈爱一次。”
凯锌离开后,坤成一脸严肃地问。 秋平顾左右而言他,“不打算结婚,谈什么恋爱。你明天要我送你去车站还是你哥家?”
她不想回答,也没有答案。 “你别扯开话题,我这次是很认真的问你。作为一个认识你35年的朋友,你真的就打算一辈子跟他这样?如果一不小心,他跟这个什么女歌唱家成了,那你该怎么办?你舍得?”
这个周末缠绕着秋平,却丝毫不敢触及的问题,坤成血淋淋地摆在她的面前,迫使着她去面对。 “坤成,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果Happy真的跟其他女子谈恋爱和结婚,我会怎么样。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无法想象,你叫我怎么回答你。真的,求你了。”
感觉秋平快要下跪求饶了。 “我真的拿你们没办法。我儿子今年就高中毕业,很快就上大学了。我已经在幻想他谈恋爱结婚,他的女朋友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我开始能够体会Happy父母的感受。”
秋平又何尝不知道,不理解。她就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残障人士,缺少了对自己感情感知的那一根筋。 一个晚上,这位老朋友充当秋平的解惑者,辅导员,导师。 已婚人士不明白这些单身人士怎么过日子,怀疑他们有想过未来吗?他们老了就会成为孤独老人,孤独终老,太难以想象了。太悲催了。 单身人士,不明白已婚人士为何总是觉得我们这些单身的很可怜,担心单身人士孤单,未来日子一个人过不了。可是单身人士自己并不觉得孤单啊! 多年前就常有人说,婚姻如堡垒,皇城。在外面的人想方设法一定要把自己送进去;而在里面的人,则用尽所能要逃出去。 秋平个人认为婚姻嘛,就是一个人的状态。已婚的状态,或者单身的状态,各有其长,各有所短。不见得哪一个比另一个好,只是当你在婚姻状态的时候,就过好你的婚姻生活,若是单身,那就好好享受单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