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微生念为中心的这片营地里,仿佛被一道惊雷劈过,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微生念。
来自安家的,自轩辕璟登岛之初,就一直衷心支持,时至今日的左军大将,一言不合,连个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直接杀了。
所有人内心里,都奔涌着同一个荒唐的想法:微生念,疯了不成?
大梁军压境,无论是战是合,在这种军心晃荡的时候,杀死一个股肱大将,带来的恶劣后果,简直不可估量。
而微生念,冷眼扫视着众人,冷声问:“各位大人,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说个屁!
微生念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愿意听一句悖逆之言,但要让大家对她的做法表示赞扬或支持,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微生念把玩着手里的加兰德,这枪支由精钢打造,很是沉重,在她手里晃来晃去的,就像随时都会走火收割一众人头似的,吓得众人再次往后退。
微生念说:“既然你们没有意见了,那就快去忙活吧,咱们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撤兵了。”
微生念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要与众人慎重商议的意思。
“小念!”轩辕璟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想干嘛?”
微生念没有回头,说:“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爹!爹!”
一字一顿的语气,抓得人心里难受。
轩辕璟感觉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般愤怒过。
他才是一军统帅,整个空庭都是他的,但他亲生的闺女,此刻却骑在他的头上发号施令,还专断独行不允许旁人反驳,这叫人如何能忍。
忍不了,也要忍,谁让她是空庭现在唯一的筹码呢?
轩辕璟深深呼吸,压下心底的怒气,说:“大梁三十万兵马就在四周,我们如何撤退?”
微生念终于回了头,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轩辕璟,说:“哦,原来爹爹不愿意撤兵啊,没关系,你不想撤,便不撤就是了。”
众人的眼睛又亮起来。
只见微生念转向近黯,语气却是与面对他们时天差地别的温柔:“小黯,着急猛虎队,整顿军火器械,我们走。”
近黯惊讶:“姐姐......”
轩辕璟怒不可遏:“小念,你疯了?”
微生念没有回答,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牵起近黯的手,满是冰冷,丝毫不能安抚她的情绪。
身后,持续传来那群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每一句,都不堪入耳。
来到猛虎队的营地,众人一拥而上,却又不敢真的上来,只是停在五步开外,眼巴巴的看着微生念。
“大小姐,我们怎么办呀?”
“大小姐,我们还能回家吗?”
“大小姐,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大小姐......”
微生念烦躁的揉着眉心,感觉已经揉得生疼,却还是压不住内心的烦躁。
“好了,都别吵了。”近黯站出来,挡在微生念身前,看看四周,有好多刚才在营帐前“看热闹”的人,他们迅速的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分享情报。
近黯大声说:“大小姐的命令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快动起来,都干活去吧。”
稀稀拉拉的应承声响起,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猛虎队的三名奖励。
任适一脸无奈,康弘一脸不善,木皖则是张张口,又沉默下去。
微生念一路走出营地,走进森林,直到所有的喧嚣都再也听不见,才停下脚步,腿一软,倒在地上。
“姐姐。”近黯上前,试图扶起微生念,但微生念此刻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只能靠在他怀里,深深的埋着头。
近黯索性坐到了地上,将微生念紧紧的搂在怀里,轻声说:“姐姐,你不是还留着后手没用的吗?咱们,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
一早,微生念就是为了对付李信,才为猛虎队装备了现代热武器加兰德和炸药包,但是猛虎队毕竟基数小,面对人海战术的时候,总是会被耗死的,所以,微生念其实还研制了一款威力更大的热武器——加农炮。
只是,虽然已经研制成功,但制造的时间,不够。
现在,从南崖城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只有一辆炮台,和二十发弹药。
这点子数目,面对李信手底下超过六十万的军队,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
她倒是可以事先探明,然后对着李信的所在地集中轰炸,他绝对活不了,但是,死了一个李信,又有多大用呢?
大梁李家还有这么多人,李信一死,立刻就会有人新主上位,到时候打着为先皇复仇的名号,更是理直气壮、来势汹汹,复国军只会剩下一个结局。
快了,李信太快了,微生念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取得北方战场的胜利,哪怕,他和北金再打个半年,哪怕三个月,微生念这边,就能完全做好准备了。
可事已到如今,措手不及,微生念只能叹一句:真是小看了李信啊。
现在,她的面前,好像除了李信给出的路,真的就无处可走了的样子。
战,必败。
退,无路。
微生念喃喃:“来不及了。”
微生念还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而她现在,只有三天。
近黯拂着微生念乌黑的长发,仰头看着天,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星星点点的撒下来,仿佛落了一地星光。
他说:“姐姐,何必逞强呢,你现在,分明有一条康庄大道可走啊。”
微生念猛地抬起头,擦掉模糊视线的无用之物,才终于看清近黯脸上的表情。
一片死寂。
这样的表情,在二人初次相遇时,近黯被二房的人逼到无路可走,险些饿死在大路边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而现在,微生念却在他脸上,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心如死灰”四个字。
微生念问:“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你觉得,我们昨晚才说好的约定,我会食言吗?”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近黯伸手,轻轻抚摸着微生念的脸颊,仿佛一个痴迷古玩的老头,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天青瓷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近黯说:“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一开始,就记错了。”
“在梦里,我真的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待了太久,久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一问三不知,偶有一两个消息,也是从那些碎嘴的奴仆嘴里听来的,根本不能判别真伪。”
“是的,在我梦里,大梁覆灭,空庭入主,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我梦里的时候,空庭便是以如今的方式,入主京都的呢?”
微生念怒从心起,狠狠一拳锤在近黯胸膛上,骂道:“你说什么呢?”
近黯挨了一拳,眉头微微皱起,更显得整张脸如死一般的寂静,他说:“我没有胡说啊,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达成目的,现如今,总是殊途同归了的,不是吗?”
微生念坐起身,正色道:“可是,在你梦里,登上大梁帝位的人,不是李信。”
“在你梦里,南楚和北金没有覆灭。”
“换句话说,在你梦里,赐你解脱的那个微生念,也不是我。”
近黯又沉默下来,这些,他都知道,就如微生念从前所说,从他踏出京都的那一天开始,这一世的所有一切,就已经走上了与梦里完全不同的道路。
可笑的是,前世他输了,这一世,他还是输了。
近黯说:“姐姐,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以后,你的好日子还长着,而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