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伞了吗？”
苏棹远的语气波澜不惊：“没带。”
仿佛待会儿要淋着回家的不是他。
周丝丝拿着伞，炫耀道：“还好我拿了，苏同学，我保护你啊，保证让你一根头发都不被雨碰到。”
雨水打下来，在马路上出现小小的雨圈，映着伞下两个人的影子，好看。
周丝丝费劲儿地举着伞，他太高了，自己还要举得很高，但是苏棹远一点要帮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周丝丝觉得他真是不解风情，之前下班就喜欢她接他下班，喜欢她宠着他，现在也是一个样子。
这可能是天性，和他成不成为苏总，傲不傲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叹口气，宠着就宠着吧，他还是个小孩儿。
“你跑的那么快，怎么不参加运动会？”
“我妈不让，她说耽误学习。”
和学习无关的，对他去往优秀的路上没用的，都是耽误。
“啊，现在要求素质教育，全面发展，你妈这样做的不对啊。”
周丝丝又一愣，反应过来她不能说婆婆坏话。
她岔开话题，笑说：“你这么听你妈的话，那她不让你和我在一块儿，你还和我一起学习，一起说话，我对你而言，是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苏棹远突然不走了，周丝丝没停，他脱出伞外，暴露在雨中。
“哎，你要停下和我说一声，都淋湿了。”
苏棹远没说话，微垂着眸子看她。
“怎么了？走啊，怪冷的。”
周丝丝歪头对着苏棹远笑的灿烂，和阴雨天形成反差对比。
他问：“我是对你来说特别的那个吗？”
周丝丝眼睛一眯：“当然了，我什么意思你又不是知道，苏棹远，你是不是对我心动了？”
“没有。”
“哎呀，要是真的心动了，我们相亲相爱多好，有啥不能说的，是吧是吧。”
她兴奋地要蹦起来。
苏棹远依旧道：“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
大大方方，没有一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他说的肯定。
周丝丝反驳：“怎么可能，我对你多好，多特别!”
苏棹远淡淡地看她，不说话，继续走。
这是心里给她留了个地方，老不说出来，她着急的很。
现在到底是谁钓着谁啊!
“小远，回来了。”
“嗯。”
胡风在家，那妈妈应该也在家。
没给他打电话，也没给他送伞。
陈云从厨房里出来：“小远，去吹吹头发，别感冒了。”
苏棹远进房间换衣服，冲澡的热水打在身上，很暖，即便心里凉，也给他一些安慰。
他坐在桌子上吃饭，两个大人讨论到他的成绩。
陈云：“这次考试，小远进步了十分，看来放学后多学一会儿还是有效果的。”
胡风也说：“考的不错，和我当年有些像。”
像？
没有血缘关系，相处也不久的人，真的会像吗？
讽刺。
陈云放下碗筷，接着说：“小远，我和你胡叔叔以后是要结婚的。”
苏棹远拿着筷子的手一紧，又松开，声音低低的，拼了命才挤出一个字：“嗯。”
“我准备先去你胡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和他的家人互相了解一下，你还要上学，妈妈可能不能带着你。”
苏棹远眼皮都没抬，低头扒着饭：“嗯，我知道，学习重要，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陈云对着胡风说：“我早说了，小远很懂事的，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肯定会同意。”
他不同意能怎么办？
她会留下吗？
不会。
她会怒斥他不懂事，他只剩下妈妈一个依靠了，要为妈妈着想，他们才能过得更好。
“小远，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等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来接你过去。”
“嗯。”
吃过饭，陈云把银行卡给他，里面有很多钱，衣服她也都洗好了，分类放的很好。
苏棹远躺在床上，脑子空空的，想不到任何埋怨的话语。
即便他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个母亲，陈云做的很好，她想让他成才，给他生活保障，照顾的他很好。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她也需要寻找爱情。
这些，都是应该的。
可是，他就是不开心啊。
为什么非要离婚才能幸福，如果不幸，为什么当初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他。
为什么他难过的要死，还要理解他们的苦楚，还要装成最懂事的那个。
为什么，面对他们做的任何决定，他只能说‘嗯’。
雨下的好大，可以听见砸在地上的声音，那么用力。
苏棹远躺在床上，吸顶灯的光打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软和，软弱。
联系人周丝丝发来消息。
【你的话说了一半怎么不说了？】
【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苏同学，你要急死我啊！】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没得到他的回应，周丝丝的电话打过来了。
苏棹远听着铃声，纯音乐，能让人的心很平静，他却觉得越来越乱。
不想和她说话，不想接。
那边不懈地一直拨号，没有人接，周丝丝硬生生地从刚才觉得革命快要胜利的激动变成了困的要死的状态。
这么早，他应该没睡，是在学习吧。
不回她，是耽误他学习了吗？
手机铃声停下来，安静，还是安静。
这么安静的他，像是周丝丝刚回来，见到的那个男孩，无话，沉默，别人说什么都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而是没有人诉说，说他心里的难过，说他的心也是肉长的，说他也疼。
他这样一个孤僻收敛的人，发泄情绪的方法就是沉默，再沉默。
往心里压一压，压一压就好了，就全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了，就不会难过了。
周丝丝想起来校门口那个少年，脊背挺直，被同龄的男生笑着，却眼睛都不眨的，平静地路过。
要经历多少，才能忍成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
现在只有雨声，噼里啪啦，像是打在她的心尖上一样，不安套在她的脖子上，困住她说不出话，疼的窒息感涌上来，困意被惧意赶走。
别下了，雨别下了。
“丝丝，要出门吗？现在下雨，天也黑了。”
“爸，我买个文具，很快回来。”
雨水顺着伞滑下来，滴在周丝丝的脚边。
进出小区实行的人脸识别，她进不去。
保安看见她，喊着：“小姑娘找人吗？让他来接你，别在这淋雨。”
周丝丝仰着头，小区里的楼很高，住户一间又一间，她不知道苏棹远的家是哪个。
她说：“不找人，只是来看看。”
只是想看看。
嗓子里有酸涩压不下去，她吞了吞，还是压不下去。
她不应该给他这个背景，不应该让苏棹远做个反派，要是世上没有背面和正面之分，没有坏人，没有可怜人多好。
都幸福多好。
男生撑着伞，手电在手里拿着，光打过来，恰巧照在周丝丝身上。
周丝丝拢了拢衣襟，强迫笑着和他讲话：“这么晚，你要出门吗？”
他没事，自己想多了，想多了，苏棹远只是觉得自己太烦了，不想理自己，这没关系。
他没有不开心就好，他没事就好。
苏棹远的脚步一顿，眉头皱着，走出来问她：“你站在这做什么？”
保安大爷探出头来：“这小姑娘，站了好久了，说是来看看，小区楼有什么好看的？”
周丝丝被保安大爷一说，还是嘻嘻笑：“夜景，还是雨景，好看的。”
苏棹远的视线留在她的嘴唇上，粉的唇瓣，有些发紫，被她的牙咬过，还有痕迹。
下雨天的车都很少，周丝丝站在那，一个人显得孤寂，身后是黑暗，无尽头一般。
他握上她的手腕，二十四便利店开着，苏棹远买了纸给她擦头发。
雨是斜着的，风吹之后，打进伞里来，她的脸上还带着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