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传唤。风柿意识到今天她要是不接这个灵镜,表哥就会一直一直打下去,做了几次生呼吸接通:“喂。”
青芜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忙着跟那老龙谈情说爱,连接我云镜的时间都没有?”
风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青芜君:“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我?”
风柿:“抹、脸!”
青芜君呵呵一笑:“在哪儿呢?”
风柿:“客栈里。”
青芜君:“哟,跟着那条老龙到处走走停停,吃香喝辣啊。”
风柿:“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你,这么久都不来接我!”
青芜君:“你说,你是下山去了龙王庙,才被嘉仕兰掳走的——你为什么下山来着?”
风柿:“!!!”
青芜君脸色一沉:“出来。”
风柿:“???”
下一秒,她的窗户上,被人用一颗小石子击穿了。风柿难以置信地向洞开的窗外望去——刀庭鬼狱永不落幕的黑夜里,夜行者懒散立在碉楼之上。他一身黑衣劲装,长发飞扬,背后是一轮硕大的红月。迎上她的目光,他摘下张牙舞爪的青铜面具,五官在月色下英俊得近乎锋锐。薄唇一勾:“客、栈、里?”
风柿下意识想关窗跑路。秋泓鞭凌空一卷,袭上她的腰,只一瞬间,她便落入他怀里。青芜君皮笑肉不笑:“抹、脸?”
风柿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掉光了:“表哥,你听我解释。”
“好啊。”
青芜君轻抚她的刘海。风柿:“玄龙老祖是为了调查谁陷害了他师弟,才带着我一路奔波。”
青芜君:“哦?调查出什么结果?”
风柿:“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说我这个人很蹊跷,然后就跟鬼王去开会了。”
青芜君:“嗯哼。继续。”
风柿扬起了手:“我发誓我跟他是清白的!”
青芜君阴阳怪气道:“是吗?我看你乖乖等他回来的样子,倒是淡定得很。寻常女子被陌生男子劫持,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护肤?”
风柿:“这不是他修为太高我跑不掉吗……”“别以为我没看见。”
青芜君将她摁到了墙上,“你,故意不接我的云镜。”
风柿:“……”青芜君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到要接吻的距离:“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这样,高高兴兴和他在一起了?”
风柿:“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亡妻,迷失了自己而已!”
青芜君:“那你呢?你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风柿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我……我怎么可能。”
但她很快直视着青芜君的双眼:“我已经跟你有婚约了,怎么会做如此不守妇道的事。”
青芜君凝视她半晌,呵呵一笑:“也就是说,我和嘉仕兰,你选我?”
风柿:“那是当然。”
青芜君拔出腰间的匕首,递到她手中:“证明你的话。”
风柿:“???”
青芜君:“杀了他。”
风柿:“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比如说,我竞逐仙尊最大的对手,就是他;再比如说,他让我一个月寻不见娇妻寝食难安,让我冲上玄霄峰却只见人去楼空,让我跟在他的马后四处奔波。”
青芜君绕到她身后,在她耳畔低声道,“……夺我妻子,够我杀他千千万万遍了。”
风柿:“我都说了没有!你为什么这么热衷把自己搞的绿油油的!”
青芜君一掌撑在她身边,眼中戾气横生:“我的未婚妻离家出走,跟着别的男人浪迹天涯风花雪月,我严青凤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非,你杀了他。”
风柿低头看着匕首上的血月,想起了具灵宗上,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青芜君从背后搂住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不难。他既然把你当做了替身,就该对你半点不设防。你只要把这匕首扎进他心上……这世上再没有玄龙老祖,我们之间自然能回到从前。”
风柿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
青芜君面沉如水:“你果然舍不得。”
风柿:“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事,我们好人家的姑娘,就不兴这样打打杀杀的!”
青芜君:“我能为你屠戮一整个宴席,你为何不能为我杀了嘉仕兰?”
风柿咬了咬牙,正色道:“严青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就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想着用杀人去解决!”
青芜君忍不住出口成脏。风柿:“你以为我不愿意回家,是为了什么?实话实说,我下山之时,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再见你的准备。”
“你敢。”
青芜君眼神狞利。“你若敢跟他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风柿:“我不会跟任何人走。但我也不会回家。我要削了头发做姑子去!”
青芜君一愣。风柿眼中含泪:“你这狗东西,我才不要呆在你身边看你手起刀落杀人放火,我也不要你用阴谋诡计夺来的家财万贯!”
青芜君混不吝地一笑,转瞬即逝:“我是坏人,你就不要我了吗?”
“我要不起你。”
风柿难过地低下了头,“我就只能找个剃度出家,一辈子给你诵经,超度那些死在你刀下的亡魂。这样你哪天死了,下到十八层地狱,阎罗还能看在我的份上,让你少受点折磨。”
话音刚落,她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要诵经,也未必要到庙里去。”
紧靠着的坚实胸腔中,传出带着痞气的笑声:“我具灵宗家大业大,还供不起一座佛龛吗?”
风柿委屈地哭起来:“这根本不是在哪里念的事儿!”
“别哭。”
风柿哭得更响亮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这儿干嘛来的,你肯定又要杀人了!你都穿成这样了呜呜……”青芜君将她手里的匕首随意一丢:“那就不杀了。”
风柿眼看那匕首化作一道流光,坠下碉楼,整个人变得懵懵的。“以后都不杀了。”
嚣张跋扈的少年宗主仄歪了脑袋,响亮地亲了她一口,“看把夫人吓的——咱们回家。”
他楼上她的腰,施展轻功,凌空飞出几十丈。风柿倚在他怀里,凝视他侧颜,泪痕未干,心神也不宁。她竟然,劝住了表哥。表哥这是要浪子回头,娶她过门?她回头,瞧着刀山火海中的黄泉鬼狱,心底里闪过一双深沉忧郁的眼睛。“啊。”
她怔怔地想,“方才那句’我走了你们慢聊’,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火海之中的泡沫。然而,它还未湮灭,就有纯白月光快逾闪电,破空刺向了青芜君抱她的手臂!*鲜血直流。“把她放下。”
在刀庭鬼狱永恒的血月之下,白衣仙君弄月所指,剑光凛冽。风柿听见表哥冷笑一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扣上了狰狞的青铜面具,振臂高举,十几个夜行衣装扮的高手自看不见的阴影现身,冲嘉仕兰包抄而来。风柿惊觉表哥是带人来的,公仇私怨恐怕不会让玄龙老祖得了便宜,故意揽住他的胳膊冲嘉仕兰高呼:“老祖!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青芜君闷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倒是会演。怎么,舍不得他?”
两人举止亲密,嘉仕兰怒火攻心,道了句“别怕”,飞身冲青芜君杀来。转瞬之间,就缠斗了上百招。风柿凌空夹在两人中间,周身剑光飞舞,根本顾不上害怕:只见玄龙老祖丝毫不在意身近的诸多杀手,白衣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却剑光凌厉招招致命步步紧逼,誓要将表哥斩于马下;而表哥舍了自己的本命秋泓鞭,只单手握着一把短打,受伤的手还紧紧搂着她,在这样不要命的打发下也逐渐落了下风。“放开她。”
刀剑相击,嘉仕兰瞳仁变淡,颈间幻化出龙鳞,怒不可遏。“放开我!”
风柿眼瞧底下底下刀山火海之中,人声鼎沸,喊杀震天,明白表哥恐怕功败垂成,已是穷途末路。表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搂她更紧。嘉仕兰总是清冷的脸上怒火滔天:“找死!”
鬼刀自四面八方赶来,越来越多的杀手被鬼刀缠住,鬼王握着权杖赶来助阵,漆黑的眼窝里燃烧着怒火:“抓活的。”
“放开我!”
风柿尖叫。再不放就晚了!你今晚带人擅闯刀庭鬼狱,鬼王和玄龙老祖都不会放过你!没有人会相信你回头!流着血的手臂却坚如磐石。即使隔着张牙舞爪的青铜面具,风柿也感觉得到,表哥的目光与他的手臂一样。磐石无转移。风柿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他一口!青芜君吃痛,放开了她,但很快又冲坠落的她探出指尖。但他们的手,被一道银白的剑光斩断了。嘉仕兰闪身,用整副身躯,挡住他冲她奔去的路途!风柿向下凌空坠落。“深雪!”
嘉仕兰再没有心思顾及其他,紧跟着坠落,在火海之上将她扯进怀中。“大人!再不走就完了!”
青芜君眼看白衣仙君抱着少女,咬了咬牙,捂着血流不止的断臂,转身杀出一条血路。“你没事吧?啊?”
嘉仕兰带着风柿落地,颤抖着检查她周身有没有受伤。平素总是清冷淡然的仙君,此时竟然面露惊恐,连手都冷得打颤。风柿目送青芜君杀出重围,眼神重新落在伤痕累累、血染白袍的嘉仕兰身上:“……老祖,我没事。”
嘉仕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胸口,随即一股剧烈的心绞痛将他吞没。他只听见几声焦急的“老祖”,随即便眼前一黑,晕倒在鬼门关前。*嘉仕兰醒来时,正在刀庭鬼狱的豪华单人间中。他的眼神一有了焦距,就立马坐起来:“深雪!深雪!”
“老祖切莫激动。”
一个青衫儒雅的文士示意他躺下。鬼王:“这位是药师谷刚陨落的少谷主淳于情,老祖犯了心悸的毛病,正好他还没入轮回台,特意请他帮你诊治一番。”
淳于情温柔地将手指按上他手腕。他的身形比房间里的其他物事都要浅淡一些,通过他的身体可以看见房间里陈设的家具,相接触的部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实体,仿佛就是一阵冰凉的风吹过他的手腕,果不其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鬼魂。嘉仕兰心急如焚地坐起来:“我没有事,只是心悸罢了——深雪呢,深雪有没有受伤?”
淳于情:“你放心,女宗师一切如常,只是受了一点点惊吓。”
嘉仕兰当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哄她。深雪不比从前,现在只是个不谙世事、修为全无的大家小姐,在刀庭鬼狱遭人劫持,一定吓坏了。淳于情:“她听说老祖有恙,忙不迭就去为老祖熬药了。老祖若是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贸贸然去寻女宗师,恐怕要被她一通唠叨。”
嘉仕兰终于躺了回去:“我的心悸是陈年旧伤,不碍事。”
鬼王:“怎么可能不碍事。”
“对啊,凡人才会得心阙、心悸之类的毛病。老祖贵为金仙之体,万万没有道理虚弱至此。今日只是与贼人交手,心旌动荡,就已经到了要昏迷的地步,他日若是遭逢仙魔大战,我们还要指望老祖为我正道冲锋陷阵呢。”
淳于情温言细语地拱了拱手,“还请老祖宽衣解带,让我瞧瞧伤口。”
嘉仕兰照做。白衣滑落,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一条淡金色的伤疤散发出浅淡的光芒。淳于情:“咦,竟然是外伤?看样子,像是利器所为。”
嘉仕兰取出随身携带的凤凰衔珠金雀钗:“我比对过伤口大小,这,应该就是凶器。”
淳于情啧啧称奇,天上地下唯一一条真龙、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大乘圆满,竟然曾被女子的发簪所伤,短短一句话,就叫人不知脑补出多少爱恨情仇。他仔细相看了两眼:“不过,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簪子。这怎么伤得了老祖呢?这伤应该不是病根。”
嘉仕兰:“那病灶源于何处?”
淳于情按着他的手腕,轻拢慢捻抹复挑,长吁短叹噫吁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祖,似乎动过很大的器官移植手术。”
嘉仕兰:“手术?”
淳于情:“老祖是不是曾经与人换心?”
嘉仕兰:“?”
淳于情:“老祖的心悸,应该是换心过后的后遗症。”
嘉仕兰:“?”
淳于情面露向往:“不过据我所知,三界之中还没有哪位悬壶济世的医仙能做心脏移植手术。这不仅仅是因为手术难道高,最大的问题是,旁人的心脏会受到自身的排异,而一个人又不可能有两颗心脏,可以轮流替换。老祖竟然能平安无事,真是个奇迹——莫非是闲云星君所为?”
他瞪大了眼睛,“闲云星君竟然在医术上也有这么大的造诣,真可谓天纵奇才!”
一个人……两颗心脏……轮流替换……嘉仕兰脑海中闪过一连串模糊的想法,但是还来不及细想,胸口处又传来一阵剧痛。风柿刚巧端着药进来,看到他脸色苍白心如刀绞,愧疚地缴了手帕替他擦脸,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老祖,都是我不好。”
嘉仕兰摆了摆手。鬼王:“都是袭击者的错。”
淳于情也劝:“他晕厥了这么久,你一直衣不解带地费心照顾他,这都叫不好,我就不知道什么才叫好了。”
风柿说不出话来。他们都以为她是被人掳走,殊不知是劫她的人,是她的未婚夫。看她泪流不止,缓过气的嘉仕兰将她拉入了怀里,抵着她额头,一下一下吻去她的眼泪:“乖,我没事。”
风柿这回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辩驳,只侧了脸,躲开他深情如许的目光。嘉仕兰抱着顾深雪,便觉心中安定:“袭击者是何方势力?受谁指使?为什么要掳走深雪,查清楚了吗?”
鬼王:“我们抓住了两个人,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言辞间透露出要诛杀老祖的意图,还要夺走我的权杖。待我要入他们神府查看时,他们立刻就自尽了。应该是哪家从小豢养的死士,抱着必杀的决心前来,修为还不低,伤了我不少鬼刀。”
嘉仕兰:“仙盟大会之前,杀我在明,夺你在暗,所图甚大。”
鬼王:“应是觊觎仙尊之位,而且,还想将刀庭鬼狱神不知鬼不觉纳入麾下。”
嘉仕兰:“有这样的实力和野心,放眼修真界,也没几个人担当得起——只是他为何又要对深雪下手?”
顾深雪听得心惊肉跳。见他们抽丝剥茧竟是要将表哥扒出来,赶紧抓起了一旁的汤药:“老祖,该喝药了。”
嘉仕兰想起胸口那张微微有些泛黄的留影,上头顾深雪冷着张脸,像极了逼婚。他又凝视着眼前杏眼圆圆的少女。现在好乖。素来清冷自持的龙君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揉了揉她漆黑柔顺的发丝:“好。”
风柿心虚地搅动了汤勺。“你的手怎么了?”
嘉仕兰瞧见她手上缠了白纱布。风柿:“哦,这里的炉子火头好大,第一次用有些不习惯。”
鬼王:“那是剑炉。”
嘉仕兰握着她的手,白纱布层层卸下:“这些事让交给下人做就好了,看你,把手都烫成这个样子。”
绷带落下。露出一双满是水泡、伤痕累累的双手。嘉仕兰脸上温柔的神情凝固了。她的伤口流的不是血,而是透明的汁液。——和那些棺材里的无祟并无二致。*马车辚辚,行驶在宽敞的官道上。嘉仕兰望着外头并不熟悉的风景,神态看上去比前两日更加严肃。风柿瑟缩在马车车厢里,忍不住叫他的名字:“老祖。”
嘉仕兰回过神来,温和道:“还叫老祖?”
风柿:“??”
嘉仕兰:“什么事?”
风柿:“老祖,现在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嘉仕兰:“明州。”
风柿:“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呀?”
“怎么?累了?”
嘉仕兰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我要去明州城确定一些事情。等我办完事,我们就回家。”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风柿却感到一阵战栗。她知道这些温柔都不该属于自己,就像自己也不属于他。她鼓足了勇气,从他掌心抽离:“老祖,我已经有婚约了。”
嘉仕兰嗯了一声:“我知道。”
风柿急得左右辗转:“你知道什么呀?我未婚夫是我青梅竹马。”
嘉仕兰轻笑:“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们自然是青梅竹马。”
风柿简直快要被他逼疯了,为什么这个玄龙老祖怎么说都说不清?“你还晕车吗?要不要躺一躺,睡个觉?”
嘉仕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老祖,我们不能再再这样下去了。”
他神情越是温柔,风柿越是感到打心眼里的恐惧,“我跟我的未婚夫婿闹了一点小矛盾,我是逃家出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我回去就要跟他成亲了。”
嘉仕兰想了想:“那是自然,回去就结。你想要怎么样的婚礼?”
阳光下,他的眼睛温柔得像蜜糖,可是风柿却感到一阵由衷的冰冷,沿着脊柱网上爬。玄龙老祖是不是疯了?他好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彻彻底底沉沦于往昔。他不但于她的身份上相当执拗,昨天甚至不惜和表哥大打出手,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得赶紧离开,不然玄龙老祖一错再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要是哪一天,他发现自己宠爱的,并不是已经过世了的妻子,而是一个替身,那事情只会更加糟糕。她是他们当中清醒的那一个,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沉沦。风柿看向窗外,外头是千里水泽,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尽头矗立着明州城,这江南大邑在暮色下已是星火点点,热闹非凡。嘉仕兰却没有选择进城,而是径自去往城西的小荒山上。那里山峦叠翠,风景秀美,山顶上开满了一簇又一簇鲜红的花,在绛紫色的天空与宁静的月色下轻轻摇曳,极其诱人。风柿看着那些熟悉的花:“这不是龙血凝吗?”
嘉仕兰想到两年前的那一幕,握她的手,攥得更紧了。马车行到一处僻静之地,嘉仕兰牵着她下车。白衣仙尊和锦衣少女执手走过一片龙血凝的绚烂花海。自从两年前嘉仕兰在这里挫败了通冥阵,这片龙血凝花海就被保护了起来,所有在明州之劫中牺牲的城民都统一安葬在不远处,明州府衙精心修缮成公墓,时不时还看见有三三两两的城民在此悼念故人。在这一片肃穆中,两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说话。身着黑衣、头戴面纱的女子带着仆从,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很快,她扭过头来,先是一惊,然后眼角眉梢都养荡漾起了笑意,眼中也有了水光。她克制住汹涌的情绪,走过来冲两人福了福身:“玄龙老祖。女宗师。”
两人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陌生。“二位不记得我了?”
风韵犹存的女子摘下了黑面纱,“我是凝香阁的老板娘。两年前的锦鲤节,老祖曾带着女宗师,来我店里挑红妆。”
嘉仕兰将目光投向了仆从手中的木匣子。老伴娘眼中泪光点点,冲风柿笑道:“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多谢你当初救了明州城的百姓。”
嘉仕兰:“你怎么知道是她救了明州城?她不是早已经……”臭名昭著四个字,到底是没忍心说出口。老板娘看着风柿道:“虽然那些神仙都说,你是个魔头,是你设了通冥阵要害明州城。但是啊,通明镇爆炸的时候,我们躲在地窖里;灵风肆虐之时,我们服用了药师谷的碘片。即使西山上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明州城里面的死伤,全都在前头那片小小的墓园里了。如果这都算是魔头,那还有什么算是圣人呢?”
风柿感觉龙君的手指,用力地陷进她掌心。“我会查出真凶,为她复仇。”
身边的神仙帝君低声说着,清冷的嗓音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风柿不由得对顾深雪肃然起敬。这一路走来,她也将她的故事听得七七八八,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与玄龙老祖划清界限的决心。她不应该仅仅因为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就受到了玄龙老祖的爱慕,那对顾深雪来说,根本就不公平。她曾以身殉道,身后却受万人辱骂,死后怎么还能被一个无能的替身,夺走丈夫的万千宠爱呢?老板娘拿出罗娟帕拭了拭眼泪,将仆从手中的红匣子递给风柿:“女宗师,当初约好了,你一生的红装,我们凝香阁全包了。每个月我们上了新衣,我都来这里,给你烧一套最美的罗衣。今天赶巧了,正好遇上你俩,那也不用再费我的力气托付黄泉鬼差。这衣服你拿着。”
风柿心里有了一个计划逐渐清晰,沉默地接过了红匣子。老板娘看着这一对璧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们俩这一回,一定要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两人辞别了老板娘,继续往前走。前方出现墓园的牌匾。龙血凝的尽头,月色照亮一地墓碑。风柿停住了脚步:“又要去找棺材吗?我能不能不去呀?”
脸上的害怕连装都不用装。嘉仕兰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也确实不便让她亲眼目睹:“那你等在这里。”
有了前车之鉴,嘉仕兰也多长了个心眼,手指轻动,无名指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红线似有灵识,一头扎向了少女,将她右手缠得密密实实。这是一道简单的咒文,能将她标记。这样不论她在人海茫茫的哪一处,都将坚定地奔向他,他也能第一时间循着红线将她找回。人只要尝试过拥有,就不会再想失去。嘉仕兰:“我去去就回。”
风柿点点头:“好。”
待嘉仕兰走远,风柿立刻换上了红匣子里的衣装。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是一套华丽的吉服。但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可挑拣了,当务之急是趁此机会赶紧逃跑。一身嫁衣的少女,快步往明州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