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宗门。据说扶风城灵气充溢而轻气上浮,云浮山终年飘荡于扶风城上,双城交相辉映,蔚为大观。顾深雪上一次来,搅得赤地千里,流血飘杵,现在一下子看到往来车马络绎不绝,还怪不习惯的,不住鹰视狼顾,希望能找见那条老龙的身影。守门的是云浮山宗门弟子,看沈星绽衣着寒酸,一头卷发蓬松堆在颈上,不肯轻易放行:“你叫什么名字?”
“沈星绽。”
守门的有点耳熟:“职业?”
“炼器师。”
“一个人来的?”
“两个人。”
沈星绽招呼顾深雪,“别看了,玄龙君平日不出山。”
顾深雪惊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看玄龙君?”
守门的戏谑:“十个女修里头九个都想看我们老祖,还有一个是移山派的。”
沈星绽:“别做春梦了,先登记。”
守门的再来一遍:“叫什么名字?”
顾深雪前世一代魔主杀伐决断,别人看到她无不是尖叫逃跑。但跟沈星绽骑了三天脚踏车,竟已习惯了这样平平淡淡就是真的日常生活:“顾深雪。”
守门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扫:“不是父女吗?怎么你姓沈,你女儿姓顾?”
沈星绽也问:“你怎么连名字都取好了,还不跟我姓?”
顾深雪更是满头问号:“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儿?”
沈星绽把她拉到一边,指着自己的行牒:“扶风城最近在搞一年一度的展修会,云浮城如临大敌,安检森严。”
展修会顾名思义,是修真界各门派展示交流的盛会。不但大能高手会将这一年来的理论心得做专题报告,名门正派的年少子弟会互相切磋功法,还会有时新法宝的展示与售卖。沈星绽:“修真界虽然有散修,但就算是散修也有师承,上头严令务必将入城之人查明来龙去脉,确保没有魔头混入。你没有来龙去脉,我只好把你放在我的户口本上。现在,我是你爸爸。”
顾深雪扣住自己颤动的右掌:“我虽然身怀不杀之誓,你倒也犯不着这样急着找死。”
沈星绽哄道:“乖,我们先进城,然后我就把你送进派出院吃牢饭去,了了这段孽缘。”
顾深雪:“????”
顾深雪:“你说的可是人话。”
他俩密谋已久,守门的频频错目,沈星绽拽着顾深雪走到他面前:“我女儿随母姓。”
修真者结丹以后容颜永驻,经常看起来父子像兄弟,母女如姐妹,守门的倒也不疑有他:“职业。”
顾深雪:“魔头。”
沈星绽呵呵一笑:“小姑娘在叛逆期,话本看多了。”
顾深雪亦是呵呵一笑,抬起杀气凛然的双眼:“我爹是千绝宫魔主。”
二十年前没有她,但二十年前总该有她爹,她爹出道成魔比她早多了,她很想看看沈星绽发现自己强行给魔女做爹、理论上给魔主戴了绿帽,会是个什么样表情。沈星绽和守门的果然面露惊讶,齐齐看着她。守门的意味深长道:“确实是话本看多了。”
沈星绽笑得前仰后合:“这尊名,确定不是什么《霸道魔主恋上我》里头的男主吗?”
顾深雪狠狠踹了他一脚:“闭嘴!”
大概她爹此时还是个创业期魔头,默默无闻,查无此魔。可怜一代人谈之色变的魔主,在背后被人吐槽尊名太雷。守门的将二人登记在册:“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师承何处?”
沈星绽指着顾深雪道:“我女儿接受的是家庭教育,没什么文化。”
顾深雪挑眉。沈星绽:“至于我,我是云浮城内门弟子,要论起辈分,你大概还得叫我一声师叔,或者师叔祖。”
守门的眯起了眼睛。即使是顾深雪也摇了摇头:“这个逼装得太过了。”
沈星绽从兜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大概只有手掌大小,上头用特殊星芒勾勒出几行标准隶书——姓名:沈星绽尊号:闲云星君学年:星流历三七一五年师尊:鸣鹤真人学号:辰巳午未申饭卡余额:七百十二点三分钱右上是[证件照],虽然干净青葱斯文俊秀与目前的形象颇有出入,但还是认得出确实是本人。——这是云浮山弟子人人都有的一牌通。守门的一见此牌,立即抖如筛糠:“鸣鹤真人……玄龙老祖的师尊?那你岂不是玄龙老祖的师兄弟?可玄龙老祖只有一位师弟,那就是……对了!沈星绽!你就是那个弑师叛离的血魔老祖!”
他想通了这一层,脚一软噗通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血魔老祖……不,师叔祖,还请师叔祖看在同出一门的份上饶恕了弟子吧!师叔祖与小师姐里头请!此次展修会,宗门特开师宜宫供各位师叔下榻!”
城门口早已排成长龙,后面的修者怨声载道,此时听到守门的口称“血魔老祖”,立刻散开,以沈星绽和顾深雪为中心八丈之内空无一人,连条狗都不留。“血魔老祖!是血魔老祖!”
“快跑啊!”
“救命啊!!!”
男默女泪,整个城门口乱成一锅粥。小贩推着手推车躲进巷子里,烤肠的连肠都不要了跳进了水缸,约会的美女撩起裙摆露出毛腿跳墙就走,柔弱的书生嗷呜一声直接晕倒在地,乞丐就地挖坟把自己埋了还不忘带上自己的狗。一时之间满地菜叶万人空巷,车水马龙的云浮城在下午三点竟然道路通畅不堵车。顾深雪面对这骚乱过后的死寂,看沈星绽的眼神羡慕嫉妒恨:“大魔头该当如此!”
沈星绽捡起地上的报纸。修真界日报《听风就是雨》头版头条:《震惊!血魔老祖连吸十一个少女还将让手下血魔推磨一整夜,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缺失》沈星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星绽牵着顾深雪走在扶风城里,所到之处,皆是人去楼空万籁寂静。沈星绽:“我真的不是魔头。我这辈子做的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办假证。”
顾深雪:“还有把你师尊变没了。”
沈星绽:“那也是大变活人的范畴,怎么都犯不上走火入魔。”
顾深雪:“其实你蛮有修魔的潜质的,假证办得几可乱真。人家想修都修不了,你这都还没修,就已经名声斐然,实在是个修魔的好料子,不要错付了自己的才华。”
沈星绽失魂落魄地抬手,将雷铳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顾深雪:“……我的意思是不要错付了自己炼器的才华。”
沈星绽失魂落魄地把她绑在柱子上:“你且在此地等一等,爸爸去展修会上买点橘子。”
他们一路行来,已到了朝阳坊,对面就是展修会会场。虽然他现在名声不好,但他还是一心向道,想来展修会上一雪前耻、证明自己的。顾深雪深以为耻:“你这是拴狗吗?”
沈星绽为人良善,关心战俘心理,给她手里塞了一角银子:“以你的修为,这一进局子,少说也得千八百年,看上什么就买吧,吃顿好的。”
说完就顺着满城的指示牌,轻易找到了展修会大厅大门。入口大门同样在排队检票,沈星绽选了卖家通道:“我是前来租摊子卖法宝的散修,还想预订一个花厅做两炷香时间的报告,报告题目是《人工养殖无祟化形》。”
云浮山弟子噼里啪啦打完了算盘:“统共六千灵钱。”
沈星绽:“有点贵。便宜点。”
他一个散修,终年在伊川洞府里炼器,不论是无祟养殖还是法宝炼器都需要很多的材料和道具,哪有什么六千灵钱。云浮山弟子很熟练地一指东边:“请移步灵市摆地摊……啊,血魔老祖!”
他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不论再怎么害怕都没有四下逃窜,扑通跪下给沈星绽磕了个头:“小的有眼不识血魔老祖,请老祖恕罪!老祖能光临展修会真是让我们扶风城蓬荜生辉,恰逢云浮山创宗百年,老祖请走贵宾通道坐而论道!”
沈星绽:“……”那弟子见沈星绽脸色阴晴不定,居高临下看着他,镜片反射着冷光,机智地掏出抽屉里的灵钱统统堆到台面上:“刚才说的六千灵钱是开玩笑,开玩笑,哈哈!这些灵钱是弟子孝敬老祖的!老祖想要多少拿多少,请笑纳!”
沈星绽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沈星绽,是仙不是魔。虽然我很穷,你拿钱侮辱我,但我也是有风骨的!要我为了这点灵钱,就堕落成魔,我宁可去灵市摆地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