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阁。一条长长的楼梯上,站了几个人,掌柜的在前头带路,楼下,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正渐渐蔓延开。“夫人,我保证您今天挑选的这些啊,都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
掌柜的看了看手里的篮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那是一条连接着二楼和大堂的楼梯,掌柜的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孟宛和秋氏。走在最末尾的,自然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讲话的孟青淑。几个人正从二楼慢慢的往大堂走,孟宛道:“娘,其实我用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就是想买给你。”
秋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轻轻叹了一口。“小时候,这些没能补给你的,长大以后就总想给你备全乎。”
大概是觉得亏欠女儿太多,秋氏总是想要竭尽所能的去弥补一些。孟宛知道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并无笑容,也没开口,沉默着走下了楼梯。掌柜的最先下来,拎着东西,身形灵巧的挤到了柜台后面。他拿出秋氏之前买下的东西放到篮子里,一起包装。三个人百无聊赖的守在旁边,等着掌柜的包好东西就离开这。而门口的帘子此时被人骤然挑开了,一丝清亮的晨光从外面透了进来。“夫人,小姐。”
来人眼眸在大堂里梭寻一圈,很快便锁定了她们三人的位置,恭恭敬敬的上前来,冲着三人行了一礼。孟宛对孟府的仆人长相如何,都记了个大概。若是她没瞧错,这人是孟施屿身边的。她上前一步,挡在秋氏眼前,问道:“你是来找我们的?”
“嗯。”
小厮神情看上去有些慌张,眼神闪烁,干笑道:“夫人,小姐,府里出了点儿事儿。”
还需要你们尽快回去。小厮听了孟施屿的吩咐,只是点到为止。可在场的三个人却都听出了这背后隐藏的深层含义。恰好掌柜的这边东西都已经包好了,笑眯眯地将包好的东西双手奉上。几人便坐上了马车。回到孟府,正厅内。秋氏一路走得很着急,孟宛生怕她不小心跌倒,在旁边一直扶着。然后,就看到正厅的地面上,跪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高的那个,看上去脊背宽阔一些,身形无比熟悉,自然就是孟南筠了。而矮的那道身影,此刻头发正凌乱的披散在身后,身上的衣衫斜斜挎在一侧,露出的一小截如玉般白皙滑嫩的手臂上,衬着极为可怖的青紫。玉岫闷着头,伸手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袖,盖住了露出来的手臂。作为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秋氏,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娘!”
孟宛手上一沉,秋氏犹如被人抽去了脊骨的鱼一样,顺着地面滑倒了下来。孟施屿听到妹妹这一声,马上丢下了跪在正厅里的两个人,疾步跑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将将扶住瘫软的秋氏。孟老太太本来正在训斥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这会儿听到了动静,也不由得停下了声音,看了过来。“娘,您坚持住。”
孟施屿嘴里一片苦涩,却还要不停的安慰秋氏,他抬起头同妹妹嘱咐道:“我们先把娘带过去,坐下来吧。”
“好。”
孟宛一双眼睛幽暗不明,此刻低着头,更是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人伸手搀扶着秋氏,好不容易把她带到正厅坐了下来。孟老太太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才不紧不慢地说:“行了,这事儿该骂都已经骂过了,都回自己的住处去吧。”
孟老太太显然是不想将此事闹大。方才也只是象征性的训斥了孟南筠两句,斥责他胡闹,便再没有说别的。眼下又看到秋氏三人,更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听了此话,孟南筠起身扭头便想走。可玉岫那边还在抽泣着。“老太太,表嫂,求你们成全了我吧,我已经失了贞洁,再也没有脸面嫁给旁人了,而且我是真心爱慕表兄的,此事也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可怜,眼泪也流的越来越多。仿佛此刻正在遭受剜心之痛的人是她,而不是一旁的秋氏。孟宛感觉手下秋氏的胳膊用力往里缩着,浑身的骨骼都绷紧了,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用力抽气,仿佛被人掐着脖子,无论如何都呼吸不上来似的。孟南筠从方才开始,便刻意避讳着秋氏的目光。如今却是怎么都避不开了,因为秋氏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她双眼发直,眸中夹着万千思绪,叫人理不清楚。那模样混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叫人浑身不爽。孟南筠一甩袖子,站直了身体,满脸不耐烦地道:“行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犯得了如此?!”“还有刘嬷嬷那个狗奴才居心叵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把它闹大有什么用意!”
“呵呵。”
孟南筠被这道笑声,吓得浑身打了一激灵。他转动僵直的脖子,扭头看向方才一直刻意躲避的秋氏。她正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旁边的扶手,指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不寻常的死白色。那声冷笑就是从秋氏嘴里发出来的。孟南筠脸色忽青忽白,像是被什么人羞辱了一样的恼羞成怒。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全无过错。所以就连这点怒意,来的都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孟南筠铁青着脸,语气不善。秋氏笑的肩膀都抖了起来,而后就像刚刚从深海海面浮出来的人一样,深呼吸了一口才挺直了腰背,抬起头看着他。那样的目光,竟叫孟南筠后背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凉意。那是一道叫人感到异常冷漠又难受的视线,好像浑身的骨头在被那样的视线扫过一遍后,会不由自主的挛缩在一起。孟南筠头一次生出了一种怪诞的感觉。秋氏喃喃道:“老爷,你还记得我们成亲前的誓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