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也不知哪来的脸,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都说人活脸,树活皮,可万氏如今的样子分明是连脸都不要了。孟宛扭头,漆黑如墨的长睫轻轻垂下,投出的一片阴影中,眸光直直射了出来。她冷笑一声,道:“二婶的意思是要用什么来换,那副金头面吗?”
她话里嘲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可万氏这回是铁了心要换,自然不可能让旁人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是以,她假装听不懂孟宛话里的含义,继续笑着说:“当然不是了,你放心,这回我可换了个好东西。”
万氏一边说着,一边朝下人挥了挥手。一个婢子垂头上前,手里好似捧着什么东西,拿了一块红绸盖在上头。万氏抬手,轻轻一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便出现在三人面前。“宛儿,想必你肯定认识,这是什么吧。”
万氏的口吻略带一丝骄傲,眼中的踌躇满志都快流淌出来了。孟宛不答,只是盯着那块玉看。正如外事所说,她当然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了。“魏亭玉”——传说中的名玉,可谓是真正的有市无价,价值连城。万氏也在旁边念叨:“用这个来换你的那副画,绝对不亏。”
孟宛并未理会,即便万氏都快把这块玉吹上了天,可她仍旧不信。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块儿玉,她前世曾在傅昭成的一堆收藏中见过。像这样的稀世名玉,怎么可能会落到万氏手中。都不用多想,肯定是假的。她扯开嘴角,笑笑道:“若真如二婶所言,我建议您还是顺水推舟,直接送玉更好。”
若不是假的,她也着实想不通,为何万氏非要死乞白赖的,拿这个东西来换她的夜宴图。果不其然,万氏神色一僵,又恢复如常,才道:“宛儿,你不明白,我们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二婶的心意,我理解,只是这玉如此珍贵,二婶或许可以找别的收藏书画的大拿,同他们一道换珍贵书画,倒是比我这儿更有用呢。”
孟宛的笑容里全是坦荡,好似她心底真是这样想,所以嘴上也是这样说的。万氏还要开口,孟宛又道:“还有,二婶恐怕不知道,舅舅送我的东西,我只想珍藏,并不想拿去换什么名玉,所以还是希望二婶另找高人吧。”
……孟宛一番话说的十分高明,万氏瞧她油盐不进的模样,知晓这条路恐怕是走不通了。于是,余光里又瞄到了一旁尚未开口的秋氏,便把歪主意打到了她这儿。“大嫂,你看我们都是妯娌,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外,不能尽孝,如今可算是有机会回来了,也能同您和大哥一起在母亲面前尽孝,就是差这么一个契机,南麓能不能留下,全看宛儿了啊。”
万氏好大一顶锅扣下来,听得孟宛瞬间便不笑了。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染房。秋氏自然也察觉到了,万氏这样说话显然是不安好心。既然是求人,自然也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可她这样,分明就是道德绑架。秋氏也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茶杯,然后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倒真做不了主,宛儿从小到大都是养在外面的,如今突然失而复得,我自然万事都尊重她的意见。”
“大嫂……”万氏这下彻底傻了眼。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她彻底没了机会。秋氏低下头去喝茶,不再理会她。万氏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而后又挥手叫人将那块玉重新盖上了红绸。既然她们母女二人都油盐不进,再说下去也只是平白浪费口舌罢了。万氏起身,冲秋氏行了一礼,便借口,院子里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行告退了。看到她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积雪而去,秋氏回过头来,看着孟宛,微微蹙起了眉头。孟宛知晓,这是她心里有事。挥退了身边的几个婆子、丫鬟,孟宛才问:“娘可是因为拒绝了二婶,心中不畅?”
“自然不是。”
秋氏抬头,冲她温和一笑。自打孟宛回来,秋氏对她不可谓不是百依百顺。不过是拒绝一个万氏罢了,又有什么好提的。她眼下似有疑虑,只不过是因为那块玉。“宛儿,你可是看出来那玉有什么问题?”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魏亭玉”这样的宝贝,但也不是不能考虑同她换一换。孟宛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娘猜的不错,虽说那玉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有待商榷,但总归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
秋氏心中了然。虽说孟宛只是猜测而已,但很多事情,猜测总会成真。更不要提,孟宛的猜测并非无凭无据。母女二人经历过这一小插曲,又开始低头对弈。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因为这两日天气严寒,地上的雪免不了结成了冰,有些湿滑,小丫鬟跑进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身上沾着雪沫。柳翠候在院院门口,看了小丫鬟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扶,而是问:“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别平白无故惊扰了夫人和小姐。”
“是、是。”
小丫鬟从地上爬了起来,蹭了蹭脏手。柳翠终究是有些看不过去,递给她一张手帕。待丫鬟受宠若惊地擦过,才道:“谢姐姐,不过还是劳烦柳翠姐姐进去,告知夫人一句,楚国公府降爵了,如今成了候府。”
这个消息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了!柳翠一时没压住脸上的喜色,道:“当真?”
“是,小的不敢有所欺瞒,外头都已经传起来了。”
这样重要的大事,自然要先回禀了当家主母,免得日后再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柳翠点点头,打发了丫鬟,然后从外面走了进来。“何事?”
孟宛手里抱着汤婆子,漫不经心地问道柳翠压下喜悦的神色,尽力维持镇定道:“回禀小姐,外头的人来传话,说楚国公府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