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与兄长两人陪同秋氏用完晚膳后,便一同打道回府了。她的小院子收拾了大半天,已经焕然一新。柳翠提醒她道:“小姐,当心脚下。”
孟宛低头一看,竟不知自己的院子里,何时多砌了一道门槛儿,脚步随即顿了顿,又恍惚想起,这道门槛是早就有的。看来她对这个家果真情谊不深厚,连自已院子里有点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了。一进院子,刘嬷嬷早早候在门边上,她一听说小姐回来了,高兴地同秋氏讲了一声,便赶过来了。好巧不巧,与孟宛恰好在路上错过。不过,倒也来得及。奔波劳碌了一天,下人已经打好了水,沐浴桶里放了各色花瓣。柳翠照例拿走小姐换下来的脏衣服,独留刘嬷嬷在一旁伺候。孟宛闭上眼睛,任凭热气蒸腾,不多时,水凉了,她才裹好衣服出来。坐在铜镜前,透过角落一个小小的缩影,孟宛发觉刘嬷嬷似乎神情不大对劲。“你们都出去吧。”
孟宛屏退了其余人等,唯独留下了刘嬷嬷。正对上孟宛清亮的眸光,刘嬷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老奴对不起您。”
孟宛微觉诧异。她清楚刘嬷嬷是个什么性格,向来对她忠心耿耿,否则她也不会留刘嬷嬷在府上帮她盯着。眼下,她又说自己对不起小姐,这又算哪回事。于是,孟宛略略一思忖,便没有伸出手去扶,而是问:“嬷嬷此话何意?”
刘嬷嬷还伏跪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深吸一口气道:“小姐,奴才先前去别院跟您说的话都是假的。”
假的?孟宛一怔,细细回想刘嬷嬷去别院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讲府中一切安好,让她不要牵挂母亲。一想到这儿,孟宛手指不自觉缩紧,抠在木扶手上,冷声道:“既然是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刘嬷嬷吸着气,这才娓娓道来。“不满小姐,其实您离府后的这段日子里,老爷与表小姐亲近不少,夫人一开始看不下去也提点过,但后来……”刘嬷嬷似乎是叹了口气才道:“老太太开始经常折腾夫人,命她近身伺候,表小姐那边又有了机会,所以—”刘嬷嬷刚说完,就听耳边一声炸响。孟宛一袖子挥过去,扫落了一只茶盏。整个卧房像是被人从里面又套了一层一样,半点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孟宛手指气地发抖,却并未牵连刘嬷嬷。“你先起来吧。”
嬷嬷听到小姐沉下声吩咐,提了衣摆,慢慢爬了起来。孟宛什么都没说,眼里情绪汹涌。她越是冷静自持,嬷嬷便知道,小姐这是动怒的征兆。“你先下去休息吧,嬷嬷。”
孟宛一动未动,嬷嬷先行退了出来。随后,便听到门窗一响,好像又是什么东西被拂落在地的声音。刘嬷嬷朝天看了一眼,轻轻一叹,随后笑了起来。小姐一旦生气,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只怕十个表小姐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刘嬷嬷猜的自然不错,孟宛从门外叫来柳翠收拾碎片,便披着外衫到里面去休息了。一夜好梦,翌日,孟老太太院中。孟宛还未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的人语声。料想应该又是二房三房的人在,进去打眼一瞧,果真是她们。几个人分别在两列坐下,神态各异,孟老太太正支着胳膊听万氏说些什么,嘴边还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其他几人则是都在一旁附和着,倒也算一团和气。“见过祖母。”
孟宛上前,微微一伏。孟老太太瞧见是她,语气平淡道:“宛儿来了,坐吧。”
“谢祖母。”
孟宛随便捡了一处刚坐下,万氏笑了起来。“二小姐来的正好,我们方才刚说起你呢。”
万氏拿着手绢,堵在唇角上,笑着讲。孟宛平静地看向她,眉头挑的老高,似在等她下半句,万氏便开口了。“听说,二小姐昨日回府,送了青芸一批云锦?”
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就说和玛瑙玉石一般珍贵都是没错的。万氏眼里裹着浓浓的嘲弄,孟宛心道恐怕也不是听来的,大概亲眼瞧见了吧,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于是,她微一颔首,算是应了。万氏那边马上道:“二小姐之前就送给青芸好重一份礼,如今一回府,转手又送她云锦,唉,是我家青苑哪儿做的不好,叫二小姐三番四次都刻意忽略她啊。”
表面上听,她是在为女儿鸣不平,实则是在指责她这个做姐姐的。孟宛扯动嘴角,讥讽的笑了笑,才说:“二婶说笑了,听说二婶回京给娘家外甥女送了玛瑙吊坠耳环,我的却差一点,不知二婶是不是不喜我呢?”
她唇角一勾,眼里满是笑容,可这笑容叫万氏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果不其然,一直静坐不言的孟老太太动了动,一手有规律地敲在扶手上,凉凉开口道:“万氏,真有此事?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亲疏有别啊。”
老太太手指每往扶手上敲打一下,万氏心里就犹如数只蚂蚁攀爬而过。她忙不迭起身行礼道:“娘,儿媳明白,这次也是事出有因。”
“哦?”
孟老太太掀起眼皮,灼灼目光径直朝她落了过来。万氏吞了吞口水,干笑道:“娘,您不知夫君此次回京是想留下来,我们四处托人打听门路,恰好我娘家认识些人,所以送礼才珍重了一点。”
她苦口婆心,解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家夫君。孟老太太一听,觉得有理,顾不上再训斥她,问:“你们夫妇如此忙活,可是已经有看中的职位了?”
说到这儿,万氏有些压不住的眉飞色舞,她赶紧轻咳一声,压下眉梢上的喜悦,低头答道:“是已经有中意的职位了,南麓想进翰林院修书。”
一听此话,老太太眉目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多了些血气,可见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