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他的神色,琅玥便悟出了些什么,轻轻笑了笑,口中揶揄道:“你像是不放心我,怎么,担心我被欺负么。”
荆无措淡淡的瞥了自己面前的姑娘一眼,瞧着神情,不像是受到为难的样子,最起码,还有同自己开玩笑的心思,他向来是个闷葫芦,不知道给如何回应琅玥的这句戏言,只是伸手将琅玥手中的推车接过,语气平稳,带着一丝丝低沉,“我帮你。”
琅玥手中的重量被人接过,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觉得,同这么个老实人用这种类似于玩笑的语气说话都是一种过错,怎么觉得……这气氛小小的有些尴尬呢。
“对了,”两人并肩走着,这条路上晦气的紧,平日里就是跑腿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会选择绕道而行,此刻除却推车的轱辘轱辘的声音,就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琅玥不想这么沉默着,只能没话找话的开口,“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了?”
像是没想到琅玥还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微微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他声音低沉的开口,“已经好了,劳烦挂念。”
像小竹这样横死在宫里的宫人,琅玥是不能够自己带出去安葬的,宫中有专门为她们敛尸的地方,说是敛尸,不过就是看你给的银子给置办些简单的棺椁和牌位,那些在琅玥的眼中,大概也就是比扔在乱葬岗好那么一点点。
能够给宫人敛尸的院子就在前面,人还未进去,离得老远将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琅玥打了个寒颤,这地方倒是跟冷宫有的一拼,不知道在这富丽堂皇的深宫中还有多少这样阴冷晦暗见不得人的地方。
大概是想起了身在冷宫的遭遇。琅玥的面色不算是太好,可显然荆无措是误会了什么,推着推车停下了步子。
“姑娘,是在自责吗。”
琅玥被他的声音打断思绪,侧过头去看她,除了燕行歌,她还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的看一个男子,少年的五官轮廓和燕行歌有着极大的差别,那种差大概是骨子里携带着的一种气质,前者像是一个招摇的妖孽,勾勾唇弯弯眼便让人失魂落魄,不正经起来的时候足以让蓟都所有的花魁娘子都汗颜无比。
但是荆无措像是骨子里带着一种清俊,明明是少年的年纪,却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坚忍不拔。
在昭禾失神的目光中,荆无措面上仍旧是一派淡定,但是耳朵却慢慢的变红了。
琅玥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十分无礼的盯着人看,连忙慌乱的收回目光,口中随便扯了一个话题道:“我自责什么……”
荆无措像是诧异于琅玥的回答,将目光看了看推车上小竹的尸体,再看了看琅玥。
琅玥便明白了这个孩子在想什么了,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随即正色道:“你误会了,我为她收尸,只是看她可怜罢了,若真是有些其他的原因,便是敬佩她是个十分仗义的姑娘。”只可惜这姑娘,将自己的仗义用错了地方……
只有自责?自己在荆无措的心里就这么圣母吗?即便是小竹是因为自己才死,但若不是她一再苦苦相逼?自己也不会奋力反击,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在自保罢了。
“对了,还没有谢你,若不是你提前将她们的计划告诉我,我也不会如此轻松的脱险。”
荆无措瞧了琅玥一眼,像是不明白琅玥的道谢,只声音一如平常,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保护姑娘,本就是我的职责。”
琅玥心中有着淡淡的暖意,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荆无措看起来似乎没有比她笑多少的样子,但是她的心中就是忍不住将这个少年将自己的弟弟看待,当下柔着声音问道。
“那你是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呢。”
琅玥放柔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这道声音钻进荆无措的耳朵中便莫名其妙的让他的心跳加速了两个拍子,荆无措的表情露出一丝丝的不解,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是自己中毒了?
“一直都在。”
琅玥瞧见这少年抿起的唇角,坚毅清秀的线条,嘴上刚刚想要反驳怎么可能呢,心理忽然回忆起羽十三和自己吐槽的话,原本琅玥冷宫遇险的那一日,那空中莫名飞出为她格挡伤害的暗器,根本就不是还未来得及赶到的羽十三放的。
现在想想,应该是一直在暗处保护她的荆无措,这少年当时几乎有了跳出来救人的心思,只是不巧的是羽十三随后便赶到了,他便耐着脾气再次将自己隐藏起来。
“什么人!”
敛尸房的人似乎是发现了远处这两道人影,琅玥微微有些慌乱,刚想嘱咐身边的人赶快藏起来,身边已经划过了一阵风声,再看时,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敛尸房的人走近,用力揉了揉眼,估计也是觉得邪门,方才明明看到两道人影,怎么凑近一看只有一个姑娘。只是毕竟是在敛尸房做活动的,对这种诡异的事情原本就很是忌讳,现下看样子也不准备怎么追究的样子,将眼神挪移到琅玥身上,但是看琅玥身上不同于一般小宫女的这身行头,便觉得有些搞头。
那油头粉面的小太监笑眯眯的向前问道。
“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姑姑,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说话。”
这阴森恐怖的地方琅玥是打内心里排斥的,特别是眼前同她说话的小太监,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就算了,一笑就露出一口甚是显眼的大黄牙,熏得人有呕吐的感觉。
“我是凤鸾宫的琅玥,还要麻烦公公,将我这小姐妹收敛了。”
凤鸾宫的琅玥?这名头初一报上来这公公就有些失望,凤鸾宫是听说过,可这凤鸾宫的琅玥可就没听说过这号人啊,既然是无名小卒,那么油水肯定不大。
这小公公的态度便冷了下来,“瞧着死法像是开罪了贵人,行,你放这吧,少则三无日,多则十天半个月,我们敛尸房自会安排。”
三无日?十天半个月?那这尸体还不都臭了?
琅玥瞧着那公公百般轻视自己的模样,大概也明白了问题所在,在心理默默的叹一声,罢了,送佛送到西……她摘下了手上一枚晶莹剔透的镯子,直接塞给了小公公。
“劳烦您费心了。”
瞧着那镯子的成色,小公公立马眉开眼笑起来,伸手接过的时候还顺便的揩了一把油,“呦,姑娘,交给我的事您就放心吧,瞧好了。”
琅玥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敷衍着人,笑了笑。
凤鸾宫里,当夜锦素便起了高烧,耐人寻味的是,皇后娘娘并未像以往去看望,只是淡淡的让人嘱咐锦素好好修养身子,连太医也没给请。
“平日里,她惯是高傲惯了,大家一样都是奴才,她却偏偏拿自己当一个公主瞧。”
“我看她呀,这次是彻底失宠于皇后娘娘了。”
凤鸾殿的茶水房里,没活侍奉的时候,几个小宫女便凑在一起,或是打络子,或是描花样,倒是难得的清闲,唯有琅玥,坐在角落里盯着桌子上摆的那些个林林总总的茶叶,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身旁的这些小宫女都是极有眼色的人,琅玥与锦素,本就因娘娘的宠爱有些不对头,如今一个倒下了,另外一个是注定要在凤鸾宫占据主位的谁不想着趁着现在巴结一番。
“若说身份尊贵,她哪里比的上咱们的琅玥姑娘。”
“就是,日后与太子完婚后,那可就是正了八经的主子了!”
琅玥原本还在琢磨着敏锐的事,一大早的,听说宗人府的判决就下来了,本来琅玥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闹剧,毕竟挞拔达迩和自己一样什么事都没有,敏锐又好坏是个公主的尊为,撑死褫夺封号,再呵斥一番。
只是没想到皇帝是真的狠啊,关进宗人府受苦也就算了,竟然还下旨斩立决……琅玥原本坚持安慰自己恶有恶报的心便动摇了,敏锐…….真的该死吗。
她回过神来,才看到一屋子丫鬟大眼瞪小眼的都看着她,显然是刚刚说些个恭维琅玥的话在等琅玥的反应。
而琅玥的反应,十足的差强人意,她笑了笑,从炉子上端下已经烧着沸腾的开水,冲泡了皇后娘娘平日里最爱喝的清茶。
“琅玥姐姐,这种琐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几个小宫女在一旁连忙伸手想接,却被琅玥不动神色的避过,面上是和善的微笑,“你们聊,我去给娘娘奉茶。”
她撩帘而去,身下一屋子的丫鬟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看来这个琅玥姑娘的确和其他人呢不一样,先前用来讨好锦素的一招在琅玥身上完全不管用啊……
琅玥端着茶走到了殿外,殿外立着几个眼熟的宫女,都是凤鸾殿的老人了,往日里这么几个极有资历都在锦素手下受掣肘,现在锦素难得不在,她们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其中的一个,身后就将琅玥拦住了。
面上倒丝毫不见为难的神色,反而是有些和善和讨好的样子。
“不劳琅玥姑娘了,茶交给奴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