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小院之中除了那位头发花白的大夫和那位老婆婆,还有一个年轻孔武的男子,这位壮士看起来并没有继承老大夫身上高超的医术和儒雅的气质,素日里只是帮忙做些力气活的样子,除这三人以外,内室里还走出了以为容貌姣好的妇人,与老婆婆身上温婉的气质如出一撇。
“这是老身的儿子和儿媳。”
或许是年龄相仿的原因,那年轻的妇人见了琅玥,脸上便挂起和善的微笑,自己介绍自己道:“唤我芸娘就好。”
带看清琅玥身上的伤口和残破的衣服后,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满是关怀道:“这些伤口并不好处理,妾有两身新做的衣裳,委屈客人先换上。”
她的语气,甚是拘谨,大概是瞧着琅玥身上的衣服虽残破,却价值不菲的样子,似乎在担心琅玥看不上自己的粗布衣裳。而实际上琅玥并未在意这些,甚至因这不经意流露出的关怀,心中一暖,满是感激道:“有劳。”
那芸娘便淡淡一笑,领着琅玥来到自己的房间,换上陌生而崭新的衣服。
琅玥细心的瞧见,这衣服作料虽然粗糙,但是针脚细密有致,衣物上也有淡淡的馨香,想必是出自这位芸娘之手,也就诚意的夸赞道:“姐姐手真巧。”
芸娘正帮着收拾琅玥换下来的衣物,回头看到已经将衣服穿好的琅玥后,眼中亦是飘过一抹难掩的惊艳,初见时小姑娘虽是一伸破落的华衣,却难掩一身的贵气与精致,即便是此刻换上了淳朴的粗衣,眉眼间却有一种清秀的灵气,恍若这山水间的姝女,魅力不减分毫。
“这衣服衬你,好看。”
琅玥听了这话却并不开心,她心中总是挂念着生死不知的燕行歌,因是那位大夫并不想在自己治病的时候看到琅玥那张苦兮兮的脸,就勒令着琅玥必准进房间打扰,琅玥只好守在房门前,期期艾艾的看着从里面不断进出的芸娘。
这位老大夫的儿子虽然在医术上并不开窍,但好在娶了一位贤妻,芸娘心思灵敏且细致,老大夫不想让自己的手艺失传,故而问诊的时候,多让芸娘在一旁,一则帮忙,二则观摩学习。
头几次,芸娘从房间里出来送药拿针的时候脸色并不好,见了琅玥,也并不敢多言,可是终是有这么一次,她的脸上带上了笑意,用手比划着对琅玥道。
“这么粗的针,爹爹在那位公子身上行了几次后,血总算止住了,爹爹说,只要平安度过今夜,公子的伤势肯定无虞。”
琅玥里看着芸娘手中捧着的水盆发呆,盆中的水已经被燕行歌的血染成了红色,良久,终于送了一口气,身子也像被人抽干力气一样,向后踉跄了一步,眼看着就要倒下。
芸娘连忙伸手扶住她,细声劝慰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吧,今天晚上,势必要劳烦你来守着了。”
这也是老大夫的意思,换一个病者在意的人在身边,或许平安度过的几率会大一些。
琅玥沉默的摇摇头,适时在房间里忙活了很久的大夫终于出来了,老者年事已高。此番又劳累了许久,眉目间自然是有一丝倦意,
琅玥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不断的看向他,这位大夫在心里默默的感慨了一番,自己既是大夫,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但是像这个小姑娘这么执着的倒是不多,这对年轻人倒是......有趣啊。
“好了,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琅玥惊喜之余,还不忘端正身子向老者道谢,鞠了一礼之后,才急匆匆的进了内室。
室内染了淡淡的熏香,用以安神和驱除房间中的血腥之气,燕行歌安静的躺在一方木床之上。琅玥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捕捉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才确定这人并没有离开自己。
她轻轻走了过去,席地坐在燕行歌身边,纤细的五指慢慢扣上他的。
“殿下怎么还在睡,一定是刚刚累到了吧。”
“你总是说要娶我,可是你瞧,老天爷好像一直和我们做对一样......”
静谧的房间中,只有琅玥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她不敢停下,生怕自己停下就会发现燕行歌的呼吸停止了一般。
“也许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知道,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用心不纯,我这样利用你,也并非像你想的那般只为了自保......”
点点凉意打落在燕行歌的手背上。一直埋藏在琅玥心底的秘密倾泻而出。琅玥直起身子,在燕行歌苍白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吻,含泪笑着道:“我这么贪心,利用你的时候,还想要更多......”
若不是自己,燕行歌其实大可不必卷入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中,若没有自己,燕行歌怕是要和燕晴柔成亲的,燕子晟又怎么会对自己未来的女婿下手呢,如若不是自己,燕行歌又何必选择这条无比危险的路。
黑夜漫长,每次芸娘来照看的时候,都能听到房间里细细碎碎的声音,直到最后一次,天将亮的时候,房间中没了动静,芸娘推门进去,正看到琅玥昏睡到床前,而床榻上一直昏睡的男子却忽然睁开眼睛。芸娘刚想出声,燕行歌却伸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撑着尚有些虚弱的身体,弯腰抱起琅玥,小心的放在了床上。
即便是睡梦中,琅玥的手也一直紧紧的拽着燕行歌的衣袖,燕行歌就一脸宠溺的纵容着,和衣躺在了琅玥身边。
既然病人醒了,芸娘也放心了,为了不打扰这对小情侣,轻轻的掩上门,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在睡梦中的琅玥似乎察觉到一直胶着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迷迷糊糊中下意识的喊了一句,“燕行歌。”
“嗯?”
琅玥的神思瞬间清醒,她依旧闭着眼睛,像是不敢睁开一般,不确定的又唤了一声。
“燕行歌。”
“我在。”
“燕行歌。”
“我在。”
“燕行歌。”
“......”
这一次燕行歌没有回答她,而是倾身下去将这个患得患失的女人狠狠的抱住,在人的耳边呵气道。“玥儿,睁开眼睛,我在。”
琅玥忽然闷哭出声,一头扎进燕行歌的怀中,狠狠抽泣着,只要一想到燕行歌面色苍白毫无生机躺在床上的样子,她在心中就忍不住一阵害怕。
......
全然不同于燕行歌身处的温情气氛,李成已经亲自带着人,在燕行歌坠崖的寒谭下搜查了一天一夜。
“大人,没有找到尸骨。”
随着新上来新的一批负责打捞的手下禀报,李成的脸色阴沉的刚厉害了,他已经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当日自以为胜券在握,在燕行歌的激将法下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眼下又照不到燕行歌的尸骨,整个人就愈发着急起来,狠着心道。
“抽!就算把湖水抽干,也要确定燕行歌是不是真的死了!”
倘若湖底没有燕行歌的尸体,那就确定是燕行歌没死无疑了,燕行歌,本官就不信你的命真的那么大!
“大人,其实这位太子爷死没死,并不重要。”
向来脑袋活络的师爷凑了上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李成瞥了他一眼,倒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参与了这件事,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燕行歌若是活着。他们谁也好不了。故此听了师爷的话不咸不淡的轻轻哦了一声,示意是夜继续说下去。
“大人想,他就算活着,手下都已经折损干净了,还能逃出大人的手掌心不成。”
李成眯了眯双眼,似乎是在考虑着这位师爷的话,不错,附近的郡守均与自己交好,这要全城戒严,燕行歌没有出城逃脱的机会。
“所以大人,此刻应该写一封奏折,万分沉痛的向陛下传述太子失踪的事情,蓟都里的贵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助大人处理此事。”
师爷的这席话完全缓解了李成的焦躁,是啊,自己怕什么,与安南王联手,燕行歌就只有死路一条,焉能逃脱自己的手掌心?
而正在养伤中的燕行歌尚且不知道自己正被算计着,他大病初愈,大夫还不允许他过于劳心费力。日常只允许他躺着养病。
琅玥却是不好意思的,平白多了两个大活人让人家赠衣费药不说,还要每日蹭吃蹭喝。所以每日除了陪陪燕行歌就是跟着留守在家的芸娘婆媳做手工,出力虽不多,但是也是一份心意。
闲谈中才知道这家的大夫姓田,听说祖上也是极有盛名的名医,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举家搬到这里,靠山吃山,日常除了田大夫上山采药,家中还由儿子打理了两三亩良田,这自给自足的日子虽然有时候听着辛苦,但是田婆婆和芸娘说起这一切的时候,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仿佛很满足的样子。
“我啊,很多年没看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了。”
像是聊家常一般,琅玥和芸娘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听着田婆婆给她们用给晚辈讲故事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