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府内，偌大的王府，如今已经成了空壳一般，除了几个舍不得走的老奴之外，那个小厮婢女几乎都跑光了，他们此刻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逃奴了。
燕晴柔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像个幽魂一般在王府里晃悠。她想起了受伤的萧如氏，便前往佛堂，然而，佛堂里却空无一人。
“母妃？母妃？！”燕晴柔此刻是真的慌了，急忙往里间跑去。
父王被关入了大牢，若是连母妃都不见了的话，那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燕晴柔将整个佛堂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终于死心，她瘫坐在佛像前，神色怔怔，口中低喃着：“母妃……你在哪儿？你也不要柔儿了吗？”
许久之后，她才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留在王府里的几个老奴看到她，同情地叹了口气，却没有一个上前与她打招呼。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街上行人愈渐稀少，几声闷雷之后，豆大的雨应声而下，雨水冰凉，打在身上，寒冷刺骨。
燕晴柔浑身湿透，在大雨中茫然站立，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林锦绣说过的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身体很冷，心，更冷。就像是掉入了冰窖之中，浑身血液渐渐凝结了。
尽管如此，燕晴柔还是迈开了步伐，一步一步，朝林府走去。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林锦绣听到下人通传的时候，微楞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绣活，看向了窗外，燕晴柔竟然冒着这么大的雨来找她？
她嘴角微翘了一丝弧度，讥诮又轻蔑。
但当她看到燕晴柔的时候，面上却还是露出了一副关切的神色，她脚步匆匆地朝她走了过去，从丫鬟手中拿过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让下人告知我一声就行了，你怎么亲自来了？怎么也没带把伞？”
燕晴柔脸色苍白，嘴唇也冻得发抖，她低头一笑，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呵呵……王府……已经没了。”
林锦绣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后拉住燕晴柔冰冷的手，叹了口气说：“晴柔……对不起，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随后，她扭过头与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准备热水，伺候郡主沐浴。”
“是，小姐。”丫鬟福了福身，往外走。
“呵……郡主？”燕晴柔自嘲地笑了笑，“我算是哪门子的郡主。”
林锦绣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慰她，就好像之前俩人并未闹过不愉快一样。
“只要安南王沉冤得雪，你就还是原来的晴柔郡主。晴柔，对不起，我之前那样对你……”
“不，你是对的。”燕晴柔打断了她，她抬起头，冻得发白的脸上带着自嘲，“安南王府已经倒了，我这郡主的身份，不过是摆设而已……你之前说的，我答应。”
最后一句话，燕晴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艰难无比。但她，别无选择了，只能如此。
林锦绣眼底露出了讥诮的神色，语气却依旧温柔：“可是……你这样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我早……”燕晴柔张嘴，却没有再说下去。
她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没有什么，比她的身体更脏。一想到在王府发生的事情，燕晴柔就恶心地想吐，恨不得把他们碰过的皮肉全都撕扯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才压抑住那种恶心的感觉。
“小姐，郡主，热水已经备好了。”丫鬟走了进来，与二人道。
林锦绣说：“晴柔，你先去沐浴更衣，可别着凉了，有什么事，咱们等下再商量。”
“嗯。”燕晴柔点头，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林锦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得一脸深意。
滂沱的大雨将昏迷的萧如氏也吵醒了，她睁开眼，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陷入了茫然中。
“王妃，您醒啦！”老嬷嬷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如氏循声望了过去，疑惑开嗓，声音略微嘶哑：“我这是在哪儿？”
“您受伤昏迷，发起了高烧，琅……”老嬷嬷想说是琅月将她送来医馆的，可想到她临走前的吩咐，又生生顿住，过了一会儿后才说：“老奴便将您送来了医馆。”
萧如氏刚醒，脑袋还有些昏沉，没怎么注意老嬷嬷的神态，便也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
“嬷嬷……”她有些不赞同地皱起了眉，“你怎地不遣个婢女请大夫回王府，反而大费周章地送我来医馆？”
老嬷嬷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她。
萧如氏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连忙问道：“是不是王府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呢？他在哪儿？！晴柔呢？她是不是又出去胡闹了？”
老嬷嬷知道此事瞒得聊一时瞒不过一世，萧如氏早晚会知道……早点告诉她，说不定还能想点办法，看看能否让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王爷和西凉太子私下见面，被五皇子当场抓获，加上之前往来的书信，已经坐实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被皇上打入了大牢。王府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离开了王府，现在府中……怕是没几个人了。”
萧如氏神色震惊，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王妃。”老嬷嬷安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要保重身子。王爷已经入狱了，王府已经是一盘散沙，您若是倒下了的话，安南王府就真的完了。”
“呵呵……”萧如氏苦笑，“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我又能做什么呢？”
老嬷嬷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王妃，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考虑王爷和郡主，他们都还得倚仗您……”
萧如氏愣了好半晌，神色慢慢坚定起来，“对，我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嬷嬷，我得去找那些人，他们应该可以帮王爷！”
她说着就要下床，老嬷嬷立即拦住她，“王妃，您刚醒，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可别折腾了。再说，天都快黑了，也不安全，咱们先在医馆住一晚，明日再去吧。”
萧如氏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满腹愁思，“嬷嬷，还好有你……”
……
翌日。
燕晴柔跟随林锦绣一起，去了莫将军府上。
“莫将军。”林锦绣拉着燕晴柔的手，给莫淮屈身行了一礼。
莫淮满脸横肉，看到燕晴柔时，目光一亮，笑容里别有深意：“这不是晴柔郡主么？”
“莫将军一看到晴柔郡主，眼中就没有旁人了么？”林锦绣掩唇一笑，打趣道。
“呵呵……”莫淮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双本就小的眼睛，被脸上肥肉挤成了一条缝。
“哪里的话，我可不敢多看你，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到圣上面前参我一本，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燕晴柔听到此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莫淮不敢看林锦绣，就敢这么放肆盯着她燕晴柔打量了么？摆明了就是欺她安南王府势衰……
若是之前……他莫淮别说这么看她，就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莫将军可别这么说。”在燕晴柔看不到的角度，林锦绣给莫淮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一点，“我们近日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的，怎么会为难你呢？”
“哦？”莫淮会意，看向燕晴柔，“不知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燕晴柔看到他油光满面的脸就觉得反胃，却不得不压下心底的厌恶，恳切道：“莫将军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晴柔想请您，在皇上面前，替我父王求几句情……”
“这……”莫淮为难地皱起了眉，一本正经地说：“安南王的罪名，都已经坐实了，我……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燕晴柔看着他装腔作势，怒意与羞辱感一同涌了上来，她轻吸了一口气，竭力压抑住自己：“只要莫将军肯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莫淮神色一亮，他悄悄朝林锦绣看了过去，后者对着他点了点头。
莫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我房中有一古画，听说是名家之作，但我又不确定，素闻晴柔郡主是此中高手，可否移架随我去看看，鉴别一下，是不是名家之作。”
燕晴柔朝林锦绣看了一眼，眼中隐约有屈辱的泪花，林锦绣则别开了脸，轻叹了口气。
“……好。”她应声。
话音刚落，莫淮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搂住她，他肥胖的身躯几乎有她两倍大……
燕晴柔强忍着不适，被他带着，一步步往里走。
这是一条不归路，从委身于燕枫夙的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回不了头了。
燕晴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当她出了莫府，看到街上有卖肉的，那油腻的肥肉一入视线，她胃里便涌上一阵酸水，再也忍不住，扶住墙吐了个天昏地暗。
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似乎还回荡着莫淮不屑的嗤笑声，“什么晴柔郡主？看看你身上的痕迹！还跟老子装清高……”
燕晴柔看着那一地的呕吐物，嘴角一抹薄凉讽刺的笑：“真是肮脏……”
也不知道是在说那污秽，还是在说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