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月望着那酒盏,目光沉了沉,掌心已沁出了汗渍。
“皇后娘娘。”琅月抬眸,看向皇后,嗓音微涩,“这杯酒,民女若是不喝,便如何?”
“你想抗旨?”皇后轻蔑地勾起唇角,“那可是要杀头的。”
琅月眼睫毛轻颤,她轻吸了一口气,而后道:“左右,都是要我的命,是么?”
“你明白便好。”皇后望着她尽管害怕,却依然坚毅的神色,目光复杂了许多,“你的存在,会阻碍太子登上帝位,本宫这么做,实属无奈。”
琅月闻言,‘呵呵’冷笑起来,强压着心底的怒意,开口道:“在皇后娘娘心中,太子殿下竟是如此无能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无法登上属于他的位置?”
皇后神色一滞,嘴唇紧抿了起来,不怒自威。
然而琅月却丝毫不惧,继续道:“娘娘想必也明白,我是太子殿下看重之人,若是今日我死于娘娘之手,娘娘可曾想过,太子殿下会如何看待您?难道娘娘想因为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让你们母子之间产生嫌隙吗?”
皇后沉着脸,并未答话,却也没再命令宫女给琅月灌毒酒。
琅月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刺痛感让她头脑更为清醒。
“皇后娘娘,民女相信太子殿下行事自由分寸,他对民女如何,民女心中清楚,更不会让自己成为太子殿下的阻力。还望娘娘能三思,若是娘娘执意要刺死民女,民女绝无怨言!只希望,您日后能多考虑殿下的心情,殿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足够睿智聪颖,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她说完后,端端正正地跪着,神色不卑不吭,亦无悲无喜,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皇后望着她,目光忽而悠远起来,良久……
她轻叹一声,“罢了,若让你死在本宫着凤鸾宫里,太子今后怕是都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
琅月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看来,可以免死罪了,只是听皇后的话,活罪定然难逃。
果然,只听得皇后淡淡开嗓,“从今日起,你便去罪奴院,离太子远些。”
“奴婢……明白。”
本以为,离开了燕晴柔,她便能脱离奴婢的身份,可没想到,又变成了宫女,命运还真是爱与她开玩笑。
燕行歌那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就算有人不满,在皇帝已然‘相信’了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在皇帝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他一句“以后行事须得注意身份”后,就这么过了。
燕枫夙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他若是在朝堂上便与燕行歌争执起来,多年来维持的表象便会被打破,不利于他暗中行事。
最终,他只能若无其事地望着燕行歌离开……
燕行歌走出大殿,刚出宫门,就见崔蕊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焦急道:“太子殿下,琅月姑娘被皇后娘娘派来的公公给带走了!”
“母后?”燕行歌眸色微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走后不久。”崔蕊说,“我一路跟着,确实是进了皇宫,然后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不见姑娘出来。”
燕行歌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又入了宫内。
崔蕊在原地不停地打着转,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姑娘一定要没事啊……太子殿下一定要把琅月姑娘救回来……”
凤鸾宫内,皇后正准备休憩片刻,就听得宫门外传来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紧接着,太子便疾步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母后!”
“是谁让我儿生气了?语气这么冲?”皇后面带微笑,调侃道。
燕行歌沉着脸,说:“儿臣不想与母后绕关子,儿臣是来带琅月走的。”
“燕行歌,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皇后脸上的笑消失了,眼底淡淡怒意。
“儿臣自然记得。”燕行歌抬起头,那双与皇后像极了的凤眸里,是不屈的坚毅,“儿臣身为太子,却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这太子未免也当得太窝囊了些,母后以为呢?”
‘啪——’
皇后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满脸怒容,“你这是在责怪本宫?”
“儿臣不敢!”燕行歌低下头,“儿臣只是希望母后能明白,儿臣的心意……”
“她只是个低贱的奴婢!”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怒吼道。她看着燕行歌,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燕行歌低声说:“儿臣知道。”他缓缓抬头,语气也温柔起来,“可是母后,喜欢一个人,是顾及不了那么多的。儿臣自认这二十年来,从未做过让母后失望之事,也从未让母后担忧过,这次,是儿臣不孝。但是,请母后相信儿臣,儿臣可以处理好琅月的事。”
皇后脑中,忽而回想起琅月说过的话……
‘殿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足够睿智聪颖,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啊,太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时呵护着的孩子。
但琅月一事,她还是不愿就这么退步。她看着太子,半晌之后,开口道:“她已经去了罪奴院,若是她能活着离开,本宫便考虑让她回太子府。”
“多谢母后!”燕行歌见皇后终于松口,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皇后道:“别高兴地太早,在此期间,你不许给她任何帮助,本宫要她自己从里面出来。”
燕行歌淡淡一笑,又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眼底是对琅月的信任:“母后,她可以的。”
皇后虽不懂太子为何如此信任琅月,但看他神色,她莫名也有些期待,这个令太子如此看重的女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罪奴院是宫里犯了罪的奴婢待的地方,干得都是宫内最脏最苦的活。好在琅月手燕晴柔刁难惯了,累活苦活干得太多了,还能应付地来。
可是,那负责罪奴院的柔嬷嬷却对她‘特殊照顾’,本来属于她的那一部分活已经干完了,却还要将其他人的活分配给她,一下午,她一个人洗了十盆衣服,累的腰酸背疼,手都搓破了皮。
这里的人,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感觉似的,重复机械地干着活,琅月甚至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好在她习惯了独处,也不觉得很难受,让她入罪奴院是皇后的吩咐,燕行歌就算想救她,也得过得了皇后这一关。
琅月相信,燕行歌不会放着她不管,但是,皇后肯定会加以阻拦。也许,从这离开,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
……
大军出征那日,蓟都城内热闹非凡,长长的街道上人声鼎沸。
燕行歌一身冠服立于城墙下,庄严肃穆。他的对面,是燕子晟与三十万大军,军队阵容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诸位此行前去是为保我大燕边疆。”燕行歌沉沉开嗓,“都是我大燕的英雄!本宫在敬王叔与诸位一杯,祝各位凯旋而归!保卫边疆,保卫大燕,保卫家园!”
一杯酒下肚,酒盏被扔在地,他目光如炬,周身气度豪气万丈!
“保卫边疆!保卫大燕!保卫家园!”燕子晟亦是饮了一杯酒,高声大喝。
众将士将手中长矛敲着地面,铿锵作响,“保卫边疆!保卫大燕!保卫家园!”
目送大军出城之后,燕行歌才转身上了马车,回太子府。
燕行歌在御前的那一番解释,让流言平息了不少。琅月被皇后召入凤鸾宫一事,鲜少有人知道,众人皆以为琅月仍在太子府,但林锦绣却还是打听到了琅月的消息。
“罪奴院?可是当真?”林锦绣面前站了一个老嬷嬷,是她在宫中买通的人。
老嬷嬷恭敬地说:“琅月确实被皇后给送去了罪奴院,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好。”林锦绣满意地扯开笑脸,身旁丫鬟上前,递给了老嬷嬷一袋银子。
老嬷嬷接过,谄媚道:“多谢小姐。”
“行了,你回去吧,以后再有她的消息再出宫和我汇报。”
“是。”老嬷嬷弯腰应道。
老嬷嬷走后,林锦绣细细思考起来,琅月的消息是得到了,可她在宫中无人,就算想动她,也无从下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利用燕晴柔了。
燕晴柔这几日心情格外不好,父王带兵出征,生死难测,琅月又被太子带回了太子府,让她更是气闷!
萧如氏见她闷闷不乐,便让她出府转转,调节一下情绪。
马车还未驶出多远,燕晴柔便看到了林锦绣,她吩咐马车夫往她那边赶去。
“锦绣!”燕晴柔撩开马车帘,朝她笑了笑。
林锦绣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也扬起了笑脸,“柔儿,好巧啊,你也出来逛街?”
“是啊。”燕晴柔邀请她道,“不如你上我马车,我们好好说说话。”
林锦绣微微笑道:“好。”
“柔儿,我见你面色不愉,谁惹你生气了?”上了马车后,林锦绣看着燕晴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