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的光景纵然难忘，最终还是要离开。
饶是像凤云绛这样的人，聪慧通透半生也未曾想到淡菽竟是在用计中计，他早就知道京中势力躁动，那原先夺位不成的四王爷势必会在祭天大典路上有所袭击，所以他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能叫他放松警惕露出破绽，也能将这毒瘤彻底拔除。
果然，四王爷直逼皇宫，就在马上要取而代之之时被一箭射杀，这一箭是淡菽射的，他平静放下弓箭，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沉声道：“祸王朝者，杀无赦！”
凤云绛在他身侧，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四王爷一朝垮台，身后的势力彻底暴露，京中动荡数日，最终归于寂静。
淡菽处理完手头上的所有事，已是一月过后，望着窗外红梅腊雪，他恍若回神，方才想起四季更替，如今竟已经入了冬。
身旁随侍的太监忙送上一盏热茶：“陛下，批阅奏章数日，该休息了。”
“无妨。”淡菽将手中奏章缓缓合上，瞧了眼外面的雪，不知怎的，脑海里总记着凤云绛的模样，思来想去片刻便道：“也罢，去碎梦阁。”
“是。”
淡菽到的时候便瞧见殿内支了一张软塌，他心中念叨的人身上披了件狐裘，枕着美梦沉沉睡去。
倒是睡得沉。
他心中微微一动，索性便稳坐在一侧，余光瞥见身旁沉香桌上放着些古卷，取来一看，是凡间流传的话本子，什么奇人异事都会记在上面，瞧着倒是解闷。
殿内尚且温暖，茶香浅浅溢出，男子执书品茶，眸光时不时落向那一旁睡得极香的女子，唇角弯了些，只觉得心中万千寒冰都在此刻都被一一抚平，尽数归于宁静。
淡菽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也产生满足之意。
他来人间这段时日，虽得了热闹，却也厌倦尔虞我诈，可凤云绛不同，她在西山长大，从不知晓世间险恶，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睛，他总觉得清澈通透，是四界少有的颜色。
况且，她为了自己付出太多，这一身的细碎内力，还有尚未好全的伤，淡菽眼中闪过几分疼惜的情绪，自己哪怕再无心，也该懂了。
凤云绛醒来时便看到一双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之后才有所放松下来：“陛下，你怎么来了？”
她作势要起身行礼，淡菽也不拦着，待她行礼之后才放下手中书卷，那单薄一页完全暴露在凤云绛眼前，上面刚好写到民间流传淡菽与一女子相恋之事，她起先觉得有模有样，看着还挺有趣，却没想到，让他给撞见了。
真是倒霉。
凤云绛想了想，赶在淡菽开口之前把古卷给收了过去：“陛下用膳了吗？我觉得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用膳吧？”
说完就要去找宫女，淡菽一只手拦下她，眼里带着些许的笑意，语气却重得很：“人间帝王、相恋、为一人遣散后宫，你这话本子倒是写得极好。”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吗？
凤云绛嘴角抽搐着：“也不是我写的。”
“哦？”淡菽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你倒是想写？”
“陛下，我.........”
淡菽摆摆手，循循善诱：“云儿，不用压抑自己，你若是想写，朕为你编写也不是不可以，你说呢？”
这句云儿，凤云绛骨头一酥。
她只听过两次他这么喊，第一次是在山崖底下，他牵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第二次便是现在，纵然时间过去许久，她还是觉得心绪难平。
她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所以在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要自己做他唯一的医师时，她心中就已经有所深陷，纵然悬崖之事也在他计划之中，可自己也毅然决然跟着跳了，凤云绛念至此处，总觉得心间时喜时忧。
想到便问，她眉间神色淡了些，还是问出了口：“陛下，我想问一事。”
“何事？”淡菽问。
她顿了顿，抬头道：“若悬崖一事陛下心中自有衡量，那么包括我，也在陛下的算计之中吗？”
她说完这话，眼眸一眨不眨看着淡菽。
淡菽眸中闪过讶异，随后归于平静，若是仔细看却还有着几分释然：“你若是再不问，朕还以为你并未将朕放在心上。”
此话怎讲？
她面露疑惑，淡菽看在眼里，遂开口，为她答疑解惑：“朕走的这一步险棋，不成功便成仁，能将包藏祸心之人找出来是最好，若是败了也无畏。”他忽然停下，眸中复杂的神色望向凤云绛，言语间带着讶异：“可你，从未出现在朕的棋局上，同样让朕的心撼动。”
言外之意，凤云绛明白了。
只是她从未想过，淡菽竟这般决绝，若是那一日她没有跟着跳下去，若是他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可这一切，都被她的跟随打破了。
凤云绛心中闪过几分庆幸。
还好，她真的将他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