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禾进了卧室，第一时间举起手机看了看。
还没挂断，但是视频里没有人影，只有一面灰色的墙壁和露出来的半个冰箱。
她对着屏幕问：“我家教授呢？”
画面外“嗯？”了一声，“在这儿呢。”
司湳端着碗坐了过来。
肖禾不确定司湳听到饭桌上那些话有没有不高兴，于是语气甜甜地问：“在吃什么呀？”
司湳垂眸拌着面，“煮了意面，冰箱里最后一包，吃完明天就回华城。”
肖禾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她又问：“光吃面呀？”
司湳把旁边一个盛着淡粉色饮料的杯子挪了过来，食指敲了敲杯壁，“配了这个。”
肖禾长长地“噢”了一声，走到床边倒了下来，“桃汁呀。”
司湳低头吃了口面，咽下去抬眸说：“干嘛一直用和小朋友讲话的语气呀？”
“我没有不开心。”他说，
“真的？”肖禾问。
司湳“嗯”了一声，“身为男人，我还挺赞同叔叔的话。”
“哦呦，”肖禾道，“还产生共鸣了。”
“不过吧，”司湳抽了一张纸擦嘴，意面的酱被擦掉，但他的嘴还是红红的，“还是有点烦的。”
肖禾刚要出言安慰，就听见他接着道：“好像被老丈人批评了。”
肖禾笑了一声，“啊喂，怎么自己还把关系变了？”
“嗯，”司湳挑眉，“迟早的事。”
肖禾笑道：“我爸不是对你不满，他是怕我太蠢，没了主见，不过吧……”
司湳抬起头来。
肖禾说：“教授，哲学上有一个专业术语叫主体性，我觉得在我们的相处中，你总是维护和支持着我的主体意识。”
“肖禾，”司湳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和你相处而失去自我的判断力和主体性，我也是毫无怨言的，但是你不要，在任何人和任何事面前，你都要坚持自己的价值评判标准和独立思想。”
他逆着光，但仍然能看出补过觉的瞳孔如同水浸过一般，黑得透亮。
“我永远支持并肯定，你的所有决策。”
肖禾翻起身，胳膊肘撑着床，和他对视片刻，眉眼温婉含情，她“嗯”了一声，凑近屏幕说：“亲一下。”
司湳从桌上拿起手机，正想离近些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又把手机拿远了。
“不给亲，你在饭桌上把我扣过去了，我忽然就两眼一抹黑了。”
肖禾抓着手机翻身倒在床上，咯咯笑个不停。
“我的笨蛋教授。”
*
第二天，司湳返回了华城，肖禾看他这几天情绪很稳定，跟着放心了不少。
异地恋的确不容易，距离会产生美，也会产生隔阂和争吵。
因为堆积的思念，因为言不尽意的牵挂。
因为无法拥抱彼此。
所幸肖禾和司湳并未出现这些问题，他们每天保持着联系，隔着屏幕，在触碰不到的日子里，思念从未搁浅。
他们白天各自正常活动，晚饭后便同时坐在书桌前，开着视频看书学习。
肖禾偶尔还是会失眠，但她没有和司湳讲过，那些睡不着的深夜里，只要闻着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她就会特别安心。
白天她会随时随地和司湳分享日常，吃了什么，去了哪里，清晨睁眼看到的天花板，雨后地上的褐色蜗牛，夜晚拍下的月亮，她都会一一拍照发给对方。
司湳有时候会秒回，有时候会隔一会儿才回，但从不敷衍。
某天中午，肖禾在院里顶着大太阳，给司湳打过去一个视频，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她问他要不要看点好玩的东西，司湳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含含糊糊道了句好。
她翻转了一下摄像头，对准了地上已经被压成标本的大蟑螂。
“肖禾——”
“哈哈，南方特产，惊喜吧！”
司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表示只有惊，没有喜。
这通电话的冲击力太大，直接导致他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好。
肖禾问他需要多久来治愈今天的阴影，司湳竖起一根手指头，临到嘴边变了卦，说需要两天。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几只蟑螂，从小就受不了这种长腿的东西。拜肖禾所赐，平身第一次见了个头这么大的致命刺客，还是在他吃饭的时候。
然而那人时不时刺激他，晚饭前肖禾用电蚊拍电死一只大蚊子，她蹲在地上给司湳拍照片，问他像不像白天那只大刺客。
司湳给她回拨了个电话，上来第一句就是亲切的问候。
“肖禾！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正要吃晚饭！”
肖禾道：“训练你抗干扰能力。”
她抓着手机往阳台走，“这里还有呢，一地的大蚊子，你要不要看，都是我刚刚电死的，现场可惨烈了……”
肖禾后面的话说给她自己听了。
人被气走了。
过了十分钟，司湳又打了回来。
他说：“我只吃了一点就饱了。”
肖禾觉得男朋友被自己折磨得实在可怜，“我感觉你最近都瘦了，再吃点。”
司湳对着屏幕摇头，“不想吃了。”
任柳盈隔着房门喊了一嗓子，让肖禾吃饭，她扭头朝门外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司湳，心疼道：“可怜死了。”
下一秒她起身，风一般往楼下去，“那我吃你看好了。”
人又被气跑了。
由于长久不见面，肖禾难免有些小情绪，也会偶尔小作一下。
比如说七月末的这一天，她的一通电话、两条威胁短信、四条微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一个小时后，司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选择了挂断，微信聊天界面一排“错了”的表情包，她看完退出，已读不回。
但她这人还是有点分寸，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肖禾接了起来。
“我错了，宝贝。”
司湳这人贯会承认错误的，不管做了什么，上来先道个歉认个错，万事都能解决。
偏巧这人最近和肖禾说话还老是带着点黏乎劲儿，从手机里传出来让人听得格外心动。
“我洗了澡，在洗衣服，你说你要睡觉，我就把手机放客厅充电了，真没看到。”
其实肖禾根本没生气，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这种感受。
他们身处天南海北，隔着半个中国。即便每天都有联系，但永远有一屏之隔。不管干什么，总是差点意思。
如果一天没有发生和分享什么大事，仿佛这一天很平静地就过去了，这样平淡的日子多了，肖禾就有种错觉，似乎感情也会变得平淡。
但她不知道怎么和司湳叙说自己的这种感受，于是作作妖，发点小脾气，就好像能在这一天留下点什么，能让日子有些起伏，能让他们惦念着彼此。
其实肖禾的不安是多余的。
第二天醒来时，她在微信上收到了一篇小作文。
来自司湳，时间是深夜。
亲爱的肖同学：
许久不见，爱意续杯。
我今天做的不好，女朋友说要睡觉，但在没收到——本人已睡着，请你自由活动——这样的通知前，我不应该让手机离身，错过了女朋友的电话和消息，害她闹起了小脾气。
我深刻地认识到了错误，并且进行了自我反省，承诺绝不会再有下次。鉴于某人前不久用南方刺客吓我。所以肖同学，一笔勾销好不好？
那我们就睡觉吧，晚安。
——此处为分界线
我摊牌了。
我有几个夜晚睡不好，今夜也是。
你不用不安，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