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过得煎熬，第二天，宋白榆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一楼大厅。
彼时林晏正在一楼的厨房忙得欢快。
“呀！白榆哥起得很早嘛！厨房借用一下呗！”
他转身露出天真纯净的笑容：“放心啦，你的最后一餐肯定会让你吃得饱饱的。”
宋白榆凝视外面已经长出尖尖嫩芽的起风草，不想看到林晏这张笑得灿烂的脸。
呵呵，谢谢哦！
“白榆哥，外面的起风草好看吗？种子是我送给姐姐哦！”
宋白榆扶着大玻璃缸，想往另一边走。
“白榆哥你怎么走啦？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今天还是明天？”
宋白榆忍无可忍：“你闭嘴！”
怎么有人比他的话还多？比他还没有眼力见？
没看见他没有心情跟他说话吗？
“姐姐，他凶我！”
这边宋白榆朝刚从前院进来的阿月告状，语气委屈得不行。
宋白榆震惊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明明，明明是他一直在烦他，他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对于林晏的小心思，阿月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你都已经成年了，怎么性格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要做早餐就专心去做，你老堵着宋白榆干什么？”
阿月淡声跟宋白榆道歉：“不好意思，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同意就借用了你的厨房。关于你搬出去住的事情我想同你仔细谈谈，你现在有时间吗？”
宋白榆哑着嗓子艰难出声：“有的。”
两人走至摆放沙发的地方，阿月顺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宋白榆吸了一口气，眼眶红红的：“谢谢。”
水蒸气可真烫啊！烫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经过半个小时的详细长谈，阿月向宋白榆确定了他搬走的日期以及他的一众“对象”怎么移走。
宋白榆打算自己明天就搬走，他必须得先去外面找新的住所，然后再一点一点把设备和研究对象搬走。
至于胖团，最后带走。
它才刚来几天，新环境还没适应好，这时候换地方，对它来说太疲劳了。
当然，关于别墅的装修费用阿月也向他询问了，打算全部返还给他。
宋白榆瞧着算得一清二楚的阿月，心里更难受了。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一起讨论过“环污病”，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多融洽啊！
“哎呀！”
厨房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
阿月无奈向林晏问道。
从刚才开始，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越来越多，厨房里的脑袋探出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姐姐，我没事儿。就是不小心切到手了。”
这边林晏用不在意的语气解释道。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姐姐跟白榆哥的谈话了。”
纵然知道林晏平时喜欢故意在她面前耍些小性子引起她的注意力，但这一刻，阿月心里有一层浅浅的压抑。
居然切伤了自己……只是为了打断她这边的谈话。
“伤口怎么样了？”
阿月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想让内心的怒火显现在话语中。
“没事啦，姐姐。只是刚才切了辣椒，伤口有点火辣辣的疼。我会自己处理的。”
林晏抬起受伤的手，血珠从猩红的伤口滴落。
他的余光注意阿月的神态，口中却用一种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姐姐，碘酒放哪里？我涂一涂碘酒再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阿月轻轻闭眼，迅速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才开口道：“你过来这里坐着，我去给你找碘酒。菜先放着，我之后处理。”
宋白榆离阿月近，阿月的一系列反应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阿月姑娘好奇怪，林晏回了两次话，她的表情看起来越来越压抑。
厨房与大厅隔了一段距离，所以林晏没有太注意阿月的表情，只是阿月回他的话让他感觉很开心。
姐姐果然还是在乎我的，一点小伤可以换来自己想要的很划算嘛。
希望这次能磨着姐姐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毕竟也不知道下一次联系姐姐她还愿不愿意见我了。姐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在意某个人呢？
阿月拿来家用药箱，给他涂药，给他包扎。
阿月捏了捏他包扎好的左手食指，笑得温柔可亲，问他：“疼吗？”
宋白榆瞄了一眼在厨房慌手忙脚的林晏，哈，这小屁孩怎么笑得像一只成功抓到老鼠的猫咪？
不就是阿月姑娘现在愿意跟他说话了吗？
“姐姐，一点小伤，不疼的。”
林晏没有注意到阿月的不对劲，像往常一样软着声回答。
阿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
阿月做好午餐，三个人都沉默地用餐。
宋白榆是没什么心情说话，不停地夹菜扒饭，打算快点吃完快点上二楼。
明天要走的话今天就有很多事情要干了——设备拆卸打包、调式智能玻璃钢、上传数据，都需要时间。
本来林晏想跟阿月聊天，但阿月自从给他包扎手指之后一直神色淡漠，眼神专注，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使得他也不敢说话了。
“姐姐。”林晏小心翼翼地出声。
阿月做完事，随手拿起之前放在这里的书翻看，并不想搭理林晏。
林晏的声音更低了，“姐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阿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专心致志地看书。
“姐姐，对不起，我……”
林晏：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乖孩子先道歉总是没有问题的。
“小晏，”阿月打断他的话，“明天宋白榆走了，你同他一起走吧。”
“姐姐……”这时候林晏才真正慌了。
“我记得你有个堂姐，她性格很好，对你还不错，你从今往后别再来找我了，把她当作你的家人，……”
“姐姐，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打算要小晏了吗？”
林晏委屈地低声哀求，泪水蓄在眼眶里，他却侧身不想让阿月看到。
“姐姐，我都知道的。”
我活得没有姐姐长，也许在姐姐眼里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我就老了。
姐姐不想看着我老去，死去。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多给小晏几年时间？
小晏不需要姐姐陪伴一生，只希望姐姐能在以后几年的时间允许小晏来看看你。
“姐姐，堂姐是堂姐，姐姐是姐姐！”
最终他到底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林晏跪坐在阿月的旁边，牵起阿月的手，把脸埋进她的掌心，想像小时候一样把伤心和委屈让阿月“收走”。
可是，姐姐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用温暖的掌心捂住他流泪的眼睛，温柔地安慰他：“小晏乖，不哭了。姐姐收走小晏的眼泪，伤心都会没有了哦。”
阿月放下书，看着哭得伤心的林晏，内心竟泛不起一丝波澜。
“林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阿月的声音像一块在冰天雪地里放了几个月的石头，冷得很，也冰得很，“我以为你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什么。可是你看你自己，上午都干了些什么？只是为了让我结束跟宋白榆的谈话，你就切伤了自己。”
阿月侧头不愿意再看他。
“林晏，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林晏满脸泪痕，想要辩驳：“不是，姐姐我……”
“小晏，从小会下厨的你切个大菜椒怎么会切出那么大的伤口？有些事，我心里很清楚。”
阿月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此时此刻，这样的状况，她的内心很冷静。除此之外，她再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
但现在，她顾及不了内心异样的感受，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我一向不赞成通过伤害自己或别人达到目的的手段。”
“其实，这些年你给我的东西早已偿还清了以前我救你、养你的恩情。”
“当初我救你也是巧合，你就当……”
就当如何，阿月却是没再说了。
因为林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听不进她讲了什么了。
阿月拿着书上楼，正巧碰见听到哭声准备下来看看发生什么的宋白榆。
林晏看阿月毫无留恋地上楼了，悲伤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姐姐”两字也喊得支离破碎。
宋白榆一下来先看到了满地的湿纸团，然后才看到坐在沙发上哭得凄凄惨惨的林晏。
啧，这么大了还哭！
不过是阿月姑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这小子哭得这么伤心，一点也没有曾经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自信神气的模样了。
但别说，他这样哭看起来好可怜！
本来脸上的婴儿肥就没有完全褪去，吸着鼻子哭更显脸胖了。
宋白榆楼梯口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大事，打算上楼继续刚才的工作。
林晏突然拖着哭腔恶狠狠地吼道：“都怪你！宋白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因为做了姐姐不喜欢的事情被她赶走。”
宋白榆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自己还牵涉其中。
远处海鸥鸣声悠长，风好像渐渐变大了。
“你胡说什么？”
宋白榆表示自己才不会背这个大锅。
“你之前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间段给姐姐表白，是吗？”
林晏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力抹掉自己的眼泪。
他的眼神冰冷又绝望，嘴角扯起难看的弧度，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
“你因为我的到来提前了没有准备好的事情，我嫉妒你跟姐姐的亲密而失了分寸。”
林晏想明白了这一点，突然就笑了。
“哈哈哈，我们都被姐姐赶出了她的世界。你也就算了，你跟她不过才认识了几个月。可是凭什么！我跟姐姐那么多年的感情，凭什么？！”
到最后，他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哭声堵在喉咙里却是出不来。
宋白榆怔愣地看着林晏。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为什么失败。
他们都因为对方踩了阿月姑娘的雷区。
真是可笑呵，他的失败居然要一个外人来点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