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之间，聂明推开了家里的院门，简陋但是干净的小院因为没有多少东西显得格外敞亮。
聂夫人正背过身，在屋子下面的咸菜缸里拿咸菜，听到身后有动静，便知道是小儿子回来了，赶忙吩咐：“肉打回来了吧？你哥哥的药可别忘了拿，是不是在白家医馆拿的药？见到夙娘子了吗……夙娘子！您怎么来了？”
念叨半天没听到儿子回话，聂夫人转头正要呵斥，却见到夙妧本尊，当即面露喜色，三两步迎上去，奈何手里拿着咸菜，没法握紧夙娘子的手，只好退到一旁，“你们快进来坐，小明去沏茶！”
躲过了阿娘的唠叨，聂明心下开心，嘻笑着把肉放回厨房，跑到堂屋沏茶送来。
“夫人不必这般客气，我是路上碰到了聂明，想给他打两吊肉，奈何他非要给钱，这才跟来说明状况。”夙妧不甚在意，端着温乎热的茶，心里暖洋洋的，“听说聂朝受伤了，他现在如何？我是大夫，可要我给他瞧瞧？”
“那怎么行？聂朝毕竟是男子……”聂夫人犹豫的看着夙妧身旁的秦翊渊。
就算她再傻也猜到了，这就是夙娘子身边的夙公子。这几日玄易关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夙公子是想入赘到夙家，却被夙家嫌弃的赘婿，就连改了姓氏也是擅自决定，并非得到夙家长辈的允许。
如此一想，聂夫人对秦翊渊便多了几分同情，更加不敢让夙妧给聂朝看病。
秦翊渊意识到她在打量自己，露出温和的笑容：“无妨，娘子是大夫，在大夫的眼中没有男女，只有病患，夫人不必介怀。”
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夙妧冲秦翊渊打量时，还是看见了他一闪而过的不悦，忍不住捂嘴偷笑。
但到了聂朝的房间，看见他趴在床上时，夙妧立刻意识到聂朝并不是对敌受伤，而是受了范城的惩罚。
聂朝也没有瞒着他们，羞赧地笑了笑，让弟弟去给自己熬药，又把阿娘劝出去，才老老实实道：“这是在军中领的鞭笞，二位不必担忧。”
他说得轻巧，但夙妧知道，越是军中的鞭子就越是伤人，虽然伤口看上去并不严重，但皮下内伤却不容小觑。
“一会儿让聂明随我去白家医馆拿一副药，至于药钱就先欠着，等军饷发下来再补上也不迟。”夙妧安慰聂朝，又令他脱去衣裳，仔细查看了背部伤口，确定无碍，才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方，让聂明去白家医馆拿药。
这会儿虽不是饭点，但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午饭，夙妧送聂明出去时，便看见隔壁院子的袅袅炊烟。
但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又听见院子里传来砸东西的响动，令夙妧忍不住驻足停留片刻。
她随口问了一句：“这院子里住的是谁，怎的这样吵？”
聂夫人面带同情地看向隔壁院子，小声道：“娘子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杨家人，他们家有个女儿，正是荣副将的妾室，杨姨娘。”
见聂夫人说起杨家人面带惋惜，夙妧顿时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夫人知道杨姨娘？”
“发生那种事，想不知道都难。”聂夫人说着，将手里的米淘好，端进厨房，放在锅上蒸，这才擦了擦围裙，搬了个小条凳，与夙妧坐在厨房门口，详细说起杨家的事情了。
“要说这杨家也是倒霉，那杨姨娘生的模样端正，便是神仙看了也要动心。杨姨娘早前许过人家，与她那丈夫都已经成婚了，夫妻恩爱和睦，关系好得很呢。”
“可有一回姓荣的从城门口打马而过，瞧见了正在买菜的杨姨娘，当晚便让人请了杨姨娘去府上，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不说，听说当时杨姨娘正怀着孩子，他竟生生让人把那孩子给堕了，杨姨娘休养好些日子才回过气来。”
夙妧怒不可遏，攥进拳头，咬牙切齿：“这不就是强抢民女吗？他都这样做了，便无人管他？”
“起初杨家人还想告状，范将军也派人调查此事，可是查来查去都找不出证据来，反而被荣家人反咬一口，说是杨姨娘勾引荣达在先。可怜那杨姨娘，为了不拖累夫家与母家，只能写下和离书，与夫君断绝关系。”
说起往事，聂夫人不胜唏嘘。
他们都不过是平头百姓，这样的事情今天会发生在杨家人的身上，明天或许就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又都是街坊邻居，互相看着彼此长大，怎能没有半点心酸？
夙妧总算明白，为何白夫人说查不到荣家人的头上，荣家有钱有权，不愁找不到人给他们顶罪，可那些苦主却没那个能耐与他们耗着。
“那杨家人又为何要砸东西？”夙妧依旧不解，视线越过院墙，看向杨家院子里光秃秃的槐树。
“是杨姨娘前面的夫君，田让。”说起这个，聂夫人又忍不住一声喟叹，“他是个痴心深情的，即便是与杨姨娘和离之后，也把杨家二老当做亲爹亲娘照顾着。可是杨家人心中有愧又有恨，见到他便想起自己那正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儿，只能把这脾气发在他的身上。”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杨家人又岂能不怕呢？八壹中文網
若让荣达知道杨家至今和田让有来往，只怕杨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更加难过。
夙妧支着下巴轻轻揺头，她亦是可怜这些人，但若不扳倒荣达，便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此事——不，是要扳倒荣达身后的人。
范城是秦翊渊亲封的守关大将，荣达却连他都不放在眼中，不知背后是何人给了他这样的底气。秦翊渊在屋中询冋聂朝军中事宜，还一心二用听外面的动静，听到夙妧的喟叹，心中一动，也与聂朝问起了杨家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样了，那姓荣的嚣张跋扈，就连范将军都不放在眼中，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倚仗！”聂朝愤愤不平，却也一语中的。
“快了，很快就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倚仗了。”秦翊渊目光凝肃，隐有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