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总说梅花儿可以治病,可他也是谁的孩子,我就是别人的孩子,我被父亲抛弃,被他扔在赣南城不闻不问,那种痛苦只有我能理解。
梅花儿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可我相信,如果草药都不能治病,人肉一定也不能。”
直到这时那些百姓才平静下来,面对绝望时竟然生出了一股自我反省。
虽说那是梅花儿,可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就算真的吃了人肉度过了这次瘟疫,他们还能再回到赣南城吗?
一旦踏入这座城池,就会想起曾经的不堪,没有人会再回来了。
赣南城是他们的家,连他们都不回来,又有谁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珍爱?
明知死亡将近,这些百姓反倒平静下来,就像是不知道死亡将要来临一样,互相说着祝福的话。
不远处燃烧尸体的火炉,不时冒出黑烟,那里是谁的父母,又是谁的孩子?
看着这些百姓强颜欢笑,祁望舒转过身,向来冷淡的眼眸眼尾通红。
如果他们能够挺过去,自己一定会找到瘟疫的源头,若是天灾,她就去寺庙祈福,若是人祸,她一定将那人千刀万副,碎尸万段!
一碗药喝下去大约要两天才能见效,祁望舒又回到城主府,将接触过病人的衣裳全部烧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到房间。
宽大的床上,阿岑还在熟睡,身上的梅花胎记越发红艳。
先前祁望舒还未曾担心,可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心又不由得提起来。
以她的医术根本探查不到阿岑中的是什么毒,如果让韩权过来……不,她根本信不过那些大夫。
这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能拿阿岑冒险。
思量之下,她又进了内间,再出来时脸上煞白,像是失去了浑身的血液。
那根特制的金簪能够极好的封存心头血,祁望舒将那滴心头血滴入阿岑的口中。
晋元君和她说过,她的身体只有三滴心头血,一旦三滴心头血全部用完,这身体也就不能要了。
如今还剩一滴,还能勉强维持她的生机。
祁望舒靠在夙岑的手边,握着他小小的手掌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见那些百姓发现了阿岑,为了活命,他们把阿岑推入熬药的锅炉,自己则被他们绑在柱子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不要!不可以!那是我的孩子!”
祁望舒浑身是汗地惊醒过来,看见面色透露出些许红润的儿子,心总算放了下来。
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祁望舒松开儿子的手前去开门,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林启。
想到秦翊渊感染了瘟疫,祁望舒顿时哽咽,“是不是翊渊……”
“是和陛下相关,但并不是坏消息!”林启惊喜地看着她,“陛下已经醒了,太医说陛下的瘟疫已经有好转的迹象,再过两天或许就能痊愈。”
“那就好。”祁望舒松了一口气,“等他身子恢复,你们就把他送回皇城,他是南云的皇帝,不能在此刻出事。”
祁望舒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能救的也只有身边的人而已。
原以为林启会过问心头血的事情,但并没有,只是深深地对她行了个大礼,随即沉默着离开。既然秦翊渊能够痊愈,祁望舒在心里估量着以后。如果救不下赣南城的人,她也不会再留在大梁。就这样挨过了两天,全城的百姓都在等着那个喝了草金藤的病人。
祁望舒卧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书卷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明明两天时间已经到了,她却觉得如此漫长。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碧桃砰砰敲门,“殿下,成了!药方成了!”
终于成了!
祁望舒松了一口气,手里的书卷砰地一声掉落在地,她垂落的手腕带倒了桌子上的白瓷茶盏,碎了一地。
听到里面的响动,碧桃紧张地踹开门,赫然见到祁望舒面色惨白晕了过去。
“殿下!”碧桃一声尖叫刚冲过去,忽然听得床上传来一道稚嫩声音。
“去请大夫过来。”
碧桃转过身,意外地看着床上浑身绽放着淡淡梅花的孩子,在那孩子的眼中,满满全是杀意。
“梅……梅花儿……”韩权从医馆赶到城主府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一进屋便瞧见他们的城主大人立在门前,乖乖地听训。
而训斥他的竟然是一个还没到他腰间的孩子。
“……就算阿娘只是普通人,你们也不能这样使唤她,她本就身子弱,现在亏损成这样,日后要如何养回来?”
虽然的孩子年纪小,但说起话来倒是有条不紊,头头是道,连韩权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佟承佑看见韩权在那里点头便气不打一出来,冲他招招手道:“小公子,这是咱们赣南城最厉害的大夫,一定能让殿下的身子恢复如初。”
“城主大人过奖了,草民不过一届乡野村夫,能给殿下治病已然是三生有幸,不敢托大。”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韩权知道佟承佑性子不坏,笑眯眯地同他说笑。
只是那笑容未曾在脸上停留许久,就被夙岑阴沉的脸按捺住了。
刚才听他口中喊着阿娘,想必这位就是斋月公主的儿子,怪不得瞧见自己笑意如此不悦。
韩权立时收起,脸上的笑容,躬身道:“小公子恕罪,草民这就去给殿下诊治。”
等韩权进了房间,夙岑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坐在半人高的团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床上的阿娘。
韩权细细诊脉,又看了看祁望舒的眼白,从碧桃口中得知祁望舒这几日为了照顾夙岑,又担心解药的事,已经许久没睡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殿下这是积劳成疾,按理说并无大碍,只是她血脉亏空,即便是劳累,也不足以导致血脉亏损,似乎是受伤所致。”
面对这个小公子,韩权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据实相告。
听闻碧桃是贴身照顾阿娘的人,夙岑转头问道:“阿娘这几日可曾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