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倏地一静。
相似的言语跟亲信的面容让这一方人马面面相觑,心里的天平隐隐偏斜。
一个人是这么说,两个人是这么说,可所有人都是这么说,那总不能所有人都被骗了吧?
可温梓言根本就没有去碰那封信,他看着中年男子上了年岁的面孔,嘴角紧紧抿着,脸色隐隐泛白,突然呵斥道:“你为何没事?当初京城大乱,死伤惨重,你怎么会没有事?”
他突然指着夜北澜,“是不是他让你来的?你已经背叛我爹了,对不对?!”
夜璟煜眼皮轻跳,终于被气笑了,“哎呀,原来有人知道当初京畿之中死伤惨重啊,不知道死的好像只有温闵一个呢。”
“夜璟煜!”夜璟轩呵斥,“别添乱了。”
夜璟煜撇嘴,“我又没说错。”
夜璟轩眼神恐怖,夜璟煜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再赘言。
夜晚烟抱手看着温梓言,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眼里不可思议,“胡言乱语!我给你爹的交情那是生死之交,你以为死亡能威胁我吗?这是你爹临死前留下的遗嘱跟信物,当初我就打算交给你,结果你连丧事都没守完就跑了,你……唉!你自己看!”
他把手伸出,温梓言仍是不动。
现场一片死寂。
夜晚烟突然冷笑开来,“韦叔,别浪费时间了,这个胆小鬼其实已经猜到事实是怎么样,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温梓言眼底泛红,手指颤抖。
“说白了,他年少得名,连公主都看不起,还不就是高傲自大自以为是?可是后来突然发生剧变,师父亡故他却没法见到最后一面,他根本就不敢面对现实!所以竟然连守孝都没完成就跑了!”
想到这里,夜晚烟就手痒。
“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在千周就是这样唯唯诺诺毫无昔日丝毫风范!我原以为他是伤心欲绝,如今看来,不过就是胆小懦弱!”
温梓言脸色铁青,突然回头,神色阴沉如水。
然而夜晚烟却声音更沉,“更可笑的是,温闵乃是皇庭教师,是为国家培养皇族未来的人才,他的心里藏着的无不是家国大义!但温梓言呢?他竟然将屠刀指向自己的国家!”
“我爹一死,大元必乱!他这不是忘恩负义,这是叛国!温梓言,你就是个懦夫!你连师父的遗言都不敢看!因为你自负又自卑,你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你甚至连睁开眼看看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我鄙视你。”
冷风吹过,寒叶无声飘落。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夜北澜嘴角微扬不无赞叹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果然不愧是他的孩子,这份胆量胸襟,果然非同一般。
就在这时,夜璟煜终于憋不住了,缓缓又道:“温闵跟烟烟不过数月师徒情,而有人跟温闵是十数年的父子情,但却还没有烟烟看得清楚明白。温闵啊,我真替你感到伤心。”
中年男人没办法了,索性将信打开,将信物玉笔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行了,你自己看吧!”
他顿了顿,“郡主说错也就罢了,郡主若说对了,温梓言,你最好考虑清楚,是否要给温闵添上令人唾骂教子无方的污名。”
温梓言眼前发昏,玉笔只有巴掌长,但却很沉,沉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他颤抖地打开信封,这数年来的失魂落魄却突然间涌上心头,温闵昔日教导再度出现在眼前。
信封打开,他已不堪重负。
手中的兵器哐当落地。
许久,那肩膀颤抖着、无奈着,滑坐在地。信件是用鲜血书就,字句并非他预料中的真相,而是……而是让他在自己去世之后,去寻摄政王。
摄政王宅心仁厚,又是你师妹的父亲,必然会护佑你长大。
温闵至始至终,都信任这夜北澜。
而信中更是提到,当初那一切动乱的根源,是废太子,夜璟麟!
夜璟麟设计伏杀夜璟煜,是温闵发现了,挽救于万一,所以……温闵是为了救人而死,而不是被摄政王一家杀死。
是他错了
他错了……
少顷,夜晚烟来到他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问:“看清楚了吧?”
温梓言抬起头,眼里痛苦又迷茫,“是……”
啪!啪!啪!
话未说完,夜晚烟劈头盖面便是三个巴掌!
温梓言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旁观的人也懵了。
夜晚烟本想声色俱厉,但看他茫然无措地呆愣着,又不觉为温闵心疼,放柔了声音,“看清楚了就站起来,师父是站着亡故,你是他的儿子,若要继承他的风骨与美名,就不要跪着生活。”
温梓言脸上火辣辣的,小腿下沉,手指贴着膝盖,愣愣无言。
夜晚烟知道,他现在心里多半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迷障,但孑然清醒后,却多少感到羞耻,因此也并不抱着他会认错的希望。
夜晚烟又叹口气,“如果你要报仇,夜璟麟还活着,我们可以一起。”
“废太子……”温梓言反应过来,按捺不住激动,猛然直起了身,哑声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夜晚烟点了点头,话到嘴边,却忽然听他说道:“对不起。”
夜晚烟:“……”
话题转得太快,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夜璟轩上前一步,踩着他的影子,低声问道:“你说的对不起,是你派人刺杀我妹妹,绑架我妹妹,还是图杀她全家这件事吗?”
偃旗息鼓的众人都不觉感到寒意侵骨,有种说不出的渗人。
温梓言面色泛白,白里还透着羞愧的红,僵硬地站起来,余光看见了若无其事的夜北澜。
当初,是夜北澜为温闵处理了后事,而他却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听信谗言,半途出走。那段时日,正是因为一些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他才会心生误会,看见王府的人更加以为他们心怀不轨,所以……
太蠢了。
温梓言对自己一阵失望,沉重地点了下头。
下一秒,温梓言胸口忽沉,猛呛了一口。夜璟轩脸色皮笑肉不笑,“一句‘对不起’就想抵消?你以为我跟烟烟一样好讲话?谁欠了你的?嗯?”
夜晚烟两眼发直,惊叫着从中间挤进去,挡着喘不上气的温梓言。
“哥哥,别生气,你看我不也是没事嘛,冷静,冷静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