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晦暗，没有一颗星子。
宴清棠坐下烛台下，借烛火微弱的光翻开医书。
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一阵夜风席卷而来。
宴清棠忙护住火苗，火苗颤了几颤，逐渐温顺下来。
“什么事。”她头也不抬。
对方也不答，大手一伸，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眯着眼上下打量，似要透过衣衫，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还不睡？”
熟悉低沉的嗓音入耳，像寺庙里的钟声，只是听着，心中所有的不快和不安全消了。
“……你回来了？”
话一出口，像埋怨，又像撒娇，宴清棠立马察觉不对。
抽出右手，语气平淡，“昨夜下了一场暴雨，知府遇刺，追风已将死士扣押下，只等你随时去审。”
一瞬的细微变化，龙九霄看入眼里，指腹蹭了蹭掌心，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证明他面前的少女，并非冷血冷心之人。
“你也在现场，是不是，有没有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宴清棠抬眼，眸间诧异之色：“我的事，为何要告诉王爷？”
“知府遇袭，你也在其中，就算不得私事。”
龙九霄紧了紧牙关，那股消失的郁气又窜入胸膛，“追风说，你故意散播知府遇刺的假消息？”
宴清棠点头，顺着移转话题：“对方算计落空，自不会善罢甘休，与其敌在暗，我在明，不若设局引对方出来，露出马脚。”
“你是散布者，怎能确定，对方不会盯上你？”龙九霄懊恼自己离开，让少女陷入危险。
宴清棠道：“盯上谁不是盯，只要他出手……”
龙九霄薄唇抿成一条线。
“知府那边不安全，你需换一个地方，本王会安排人手，若有不对，你立即通知本王。”
暗卫给自己了，他怎么办？宴清棠微皱眉：“我不喜欢太多人，有一两个暗卫就够了。”
“让你留在此地，已经是本王最大的让步。”龙九霄顿了顿，“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和本王住一起，二，你收下那些人。”
他还没有放弃。
宴清棠抿唇不语。
龙九霄等了半响，仍没有得到半个字，他暗恨自己如此卑微。
“本王知道了。”
抚掌轻拍，数道影子落下，以追风为首跪在地上。
“保护好她。”
龙九霄大步离去。
宴清棠注视他的背影，眼底涌出复杂的神色。
翌日，永安道。
染疫的病人躺在草席上，小口小口的喝完药汤，没一会儿，腹部开始绞痛，他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发出痛苦哀鸣声。
“呕——”
他忽地吐出一滩污秽，身子抽搐。
旁的病人瞧见，也开始呕吐，夹杂着血丝。
负责照顾他们的大夫傻了眼，忙伸手把脉。
“快！去请赵太医他们！”
士兵急匆匆跑进堂，打断太医和宴清棠的探讨。
“病人情况恶化了！”
宴清棠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往外冲出。
“用新方子，快熬药！”
“那边，那边！那边病人又吐了，快拿些参片来！”
“傻愣着做什么，把衣袍拿去高温烫煮啊，不要命了！”
众人忙成一片，喝口水的喘息时间都没有。
竭尽全力，发病的部分百姓，也只救回了少数。
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去。
“先别动他们，此回瘟疫爆发的莫名，毫无诱因。”宴清棠脸色苍白，透着一丝冷意。
“……这些都是染疫的病人。”士兵不敢大意。
宴清棠道：“南郊有处义庄，先放在那儿，别让什么人靠近。”
士兵清楚她的本事，但这些病人发病极快，转眼就没了，一旦……他望了赵太医一眼。
赵太医微微点头。
“是。”
反正是太医们的命令，出了差错怪不了他。
士兵把尸体运走。
宴清棠照顾完其他病人，打算去南郊验尸。
谁料走出医馆，迎面一群人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宴清棠，她就是宴清棠。”
人群挤得更厉害了，把宴清棠的退路全部堵死。
“之前那些太医在的时候，我儿子好好的，你一来，我儿子就去了，都是你的错！”妇人紧紧抓住宴清棠手臂，指甲掐进她的肉里。
“我就不信女的有多大本事，果然吧，我好好的孩子，死在你手上，还我孩子命来！”男人用力的推搡她。
宴清棠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又一双手拼命摇她。
“都是你，你尽心救治我儿子，我儿子就不会死！”
“……”
宴清棠站不住，每个人都朝她发泄心中怒火，或骂或打。
“诸位……”
她试着开口，却被一道尖锐的刺耳哭声打断。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妇人拼命撕扯宴清棠。
宴清棠用尽浑身力气脱出重围，百姓仍紧追不放。
“她心虚，她害死我们的亲人！”
宴清棠眉头紧蹙，余光一扫，瞥见追风立在墙边，远远注视着她，并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
“……嘭！”
宴清棠快步跑回住所，一把将大门合上。
背抵着门，剧烈喘息着。
“开门！快开门！”
屋外，百姓拼命拍打房门，要宴清棠给一个交代。
当日下午，宴清棠被家属围堵的消息传到龙九霄那边。
龙九霄坐不住，找上门。
宴清棠正在上药，来不及藏，龙九霄尽收入眼底。
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手腕，拿过手帕，沾了些药液，一点点擦拭渗出的血丝。
他动作轻柔，像对待稀世珍宝，宴清棠浑身上下不自在，手往回抽，却被更蛮横地力道控制住。
“别动！”他嗓音低沉得吓人。
“我自己会弄。”宴清棠脸上臊得慌。
“一夜不见，就弄得遍体鳞伤，本王怎么相信你的话？”龙九霄压着火气，似想到什么。
“滚出来！”他低喝道。
下一秒，潜藏各处的暗卫跪在地上。
“本王要你们保护清棠，这就是你们保护的结果？”
暗卫都低着头。
“病人死在她手上，家属发泄心中怒火，属下亦无法阻止。”追风抑制不住心中的不满。
“无法阻止？”
龙九霄眼神一冷，“本王命你保护清棠，不是听你推卸责任，你既失责，就该受到处罚，滚下去领二十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