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顾渊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看向少年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探究。
顾渊看向程毅，他的目光澄澈，就像每一个未经世事的学生，又像是从不为自己考虑的好人，顾渊的语气也很真诚：“虽然我是被我妈调换的，但这么多年我跟家里人也有感情，他们对我可能不好，但也把我养大了。”
“我知道你们想补偿我，把我带回去，但我更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我就想好好读完高中，再考个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自己去找工作。”
“而且我相信就像我一样，你们也肯定更在意程光远的心情和想法。”顾渊，“我不想破坏你们现在的家庭关系，也没有做好加入另一个家庭的准备。”
“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我，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帮助。”
这些话已经打消了程毅大部分顾虑——如果现在的顾渊是个久经商场的成年人，那程毅还会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但他此时只是个未成年人，并且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这个落后的县城。
尤其是程毅还调查过顾渊，对于顾渊的烂好心他也有了解。
更何况这样的诱惑没人能狠心拒绝。
程毅：“你说。”
顾渊有些忧虑地说：“在我身世曝光以后，邻居的叔叔阿姨们都希望我能回到程家，帮他们的孩子找个工作，我没能拒绝。”
程毅点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
顾渊又说：“要是管理层。”
程毅：“小事。”
程家有的是用来安放关系户的岗位，只是挂个名，没什么实权。
当然工资也不会太高，但对那些人来说也足够了。
任何一个公司都有关系户，但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放，这些关系户也不是毫无用处。
他像是松了口气：“我不该答应的，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程毅摆摆手：“这不算什么，你是我儿子，流着周家人的血，难道这点小事我都要让你失信于人吗？”
果然，程毅从顾渊脸上看到了感动神色。
这个孩子不能继承程家，程毅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失望了。
即便他流着程家人的血，也已经被养的不像程家人了，他的善良和忍让在商场就是懦弱，没人会看他心肠好就放过他，只会变本加厉的去欺负他。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亲自跑这一趟。
“太晚了。”程毅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休息吧。”
果然顾渊没有要求留下来，而是十分体贴的说：“那你早点休息。”
等顾渊离开后，程毅才给彭瑶打去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如此这般的把顾渊说的话重复一次后，就连彭瑶都沉默了。
“那孩子不行。”
程毅的声音很冷，好似在品评新进员工，没有一点温度，“他最多只能当个普通员工，还不能放在稍微重要点的位子上。”
彭瑶蹙眉，沉默了几秒后：“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来，你不能让他自己选。”
“只有他回来了，这件事才不会变成丑闻。”
“这点我清楚。”程毅，“光远怎么样了？”
彭瑶轻叹了一口气：“刚刚吃了药，终于睡着了，允飞现在不见人，被你安排去了哪儿？再见不到哥哥，光远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
他这个小儿子实在过于黏程允飞，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程毅轻叹一声：“都是你惯的。”
彭瑶冷哼一声：“难道你没有？”
夫妻俩的谈话不欢而散，谁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两个亲儿子，一个被调换，另一个不仅身体不好，性格还有大问题。
顾渊没有打车回去，而是步行离开，他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程毅就算信了他八分，也还有两分怀疑。
大约这就是江湖越混，胆子越小吧。
他走在几乎没人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照着他脚下的路，习习凉风吹来，但顾渊并不觉得冷。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冷血无情，没有心肝。
重生前他从没对任何人有过感情，好像世间万物都触动不了他的心神。
可能正因如此，他从未在权力金钱的斗争品尝到一丝快感。
快到家的时候，顾渊身后的人才离开，只有他站在简家楼下，二楼卧室的灯还亮着，但一看就知道是林萧离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楼下看着那温暖的光。
曾经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有多少人爱他恨他，每晚回到住所时，面对的都是冰冷漆黑的房间，好像在提醒他，他走在一条没有同伴的道路上，除了他自己，他一无所有。
时至今日，才终于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
他轻手轻脚的开门，穿过玄关和客厅，慢慢的走上楼梯。
林雨薇已经睡了，他不想把他们母女吵醒。
林萧离卧室的门开着，顾渊看过去时以为她已经睡了，少女闭着眼睛，好像已经在香甜的梦乡中。
当他刚刚拉过房门，正准备把把门关上时，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
林萧离坐起来，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顾渊立在门后，神情几经变化，最后带着微笑露出头：“多说了一会儿。”
她神情紧张的看着顾渊：“你同意他带你回去吗？”
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林萧离在思考了很久以后，想不到他的理由。
她知道男主心软，还知道顾渊曾经期盼过有一个正常的家，程毅这次过来也不会脑残到把顾渊拒之门外。
“没有。”顾渊，“我向你保证过。”
林萧离抿了抿唇：“不提保证，你自己想不想回去？”
顾渊：“如果我想回去，你就会支持我的决定？”
林萧离缓缓摇头：“我不会支持，但我会理解。”
室内忽然安静了，顾渊眸光深沉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简尧，那深沉的眸光很快变得温柔，窗外的虫鸣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轻柔，月光洒在地板上，荡起水波般的光。
这大约是他两辈子听过最令他心动的话了。
林萧离也看着霍衍，她的视线一时无法从霍衍的双眼上挪开。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