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宜带了感情的讲述让她整个故事讲下来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在朝堂之上一直被圣上赞誉为少年老成、在同僚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怀与却屡次三番在秦攸宜面前崩了表情。他听着秦攸宜所阐述的话本里跌宕起伏的剧情，简直叹为观止。谢怀与知道秦攸宜功课不佳，却只是以为她贪玩好动，因而不喜欢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不成想她竟是将心思都放在这种地方了。谢怀与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学？”
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怎么跟我阿母一样狭隘。”
秦攸宜嘀咕道。谢怀与平复完心情后说道：“我会让熏风寻来一些有用的兵书，你不练武的时候便在房中看看这些。”
秦攸宜抗议，“我大兄他们都不看这些书的。”
不过…私底下会寻来看。“什么？”
谢怀与一怔，显然没料到此事，“这是什么意思？”
“我阿父说，他早先便是跟着祖父在战场上长大的，我们祖父和祖母大字不识一个，照样上战场保家卫国，读书乃是养在深闺的女子的事情，男儿只要身有所长，能识字即可。”
谢怀与听完这段话后神色有些复杂。上辈子秦家也不全是战无不胜的。秦攸宜身死之后不久，甄家所安营扎寨的西北地区有外寇来犯，一向不将小国小将们看在眼里的秦大将军一时大意失察，错估了对方的人数。过于狂妄自大的秦大将军只领兵百人便直接去了敌军的军营，被敌军的数百精兵所围困，险些丧命。当时圣上正值垂危之际，朝堂动荡不安，除了奉旨监国的谢怀与之外，无人敢下令让人去支援秦大将军。秦大将军被救回来之时，圣上还未咽气，念及他丧女不久，在朝臣们统一口径要要问罪于秦大将军的时候还是护住了他。秦大将军对圣上感激万分，休养生息后终于想起了小女儿的存在，命人将已过世一年的秦攸宜坟墓修缮一番，却不想到了坟地才发现她的墓竟不知道何时被人迁了出去…想到那些前尘往事，谢怀与看着眼前生动真实的秦攸宜，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溢于言表。还好，她是活着的。“那些书，你会感兴趣的。”
谢怀与定了定神后说道：“不会是你想象的那么枯燥。”
秦攸宜哦了一声，看着外头不知何时重新飘来的纷纷落雪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又到窗前，用手支着下巴，无不希冀地看着天空，“呈桉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上京啊？”
“很快。”
只要萧知廷现身，那么此案便有了了结。他也要动身回上京了。和她一起。谢怀与将秦攸宜不好好穿的斗篷细绳系紧，神色不经意地舒展开来。在那里，他会护着秦攸宜做任何喜欢的事情，而她会喜乐顺遂，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谢怀与在拥川的这套宅院是他许久之前为清谷道长所寻。只是清谷道长住惯了多年定居的那间小医馆，又因着为避免附近的百姓头疼脑热之时遍寻医士不得，清谷道长便也不再动搬家的念头，若不是谢怀与此行落脚在此，恐怕这套宅院还要等好些时候才能迎来烟火气。晚膳后谢怀与给秦攸宜送去了一味熏香和几册精挑细选出来的书籍。她闻着味道清绮、宛若置身梨树当中的香味看着手中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体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哈欠，小心翼翼地在房门外探头探脑地看了四周后才熄灭烛火，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秦攸宜怕谢怀与发现她偷懒，却不想一切都在谢怀与的预料当中。在她安然入睡之后，多日来只有熏风和阿黑在此、悄无人声的宅院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排护卫。暮色降临。陈府祠堂却灯火通明。跪于众多牌位前的陈卓膝盖上已是血肉模糊，眼皮也不听使唤地总是阖上。他在冯府的施压下签下了那则和离书，陈家得知此事后将他责骂了一顿。“三弟，我来给你送夜宵了。”
陈家二少爷陈凛将手上拎着的食盒打开，放在了陈卓的身旁，神情淡漠地说道：“吃吧。”
最后一顿了。陈家三个儿子，大儿子陈帆为正妻所生，在陈帆身亡后也跟着去了，二儿子陈凛为姨娘扶持的平妻所生，陈卓则为姨娘之子。陈卓的生母还得势时没少被大夫人针对，却不想陈帆一死，向来默默无闻的陈凛竟转而跟着生母水涨船高，一跃成了嫡子，如今在他颜面扫地的时候，还一改之前置身事外的态度，竟然还来自己面前看笑话。“你想毒我？”
陈卓恨道：“你现在肯定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吧？我死了以后你便是陈家唯一的儿子了。”
陈凛笑了起来，却是答应了下来，“是啊。”
“因为你丢尽了陈家的脸，所以我现在的确很想让你去死。”
陈凛不着任何遮掩的说道：“可是你放心，我没你那么蠢，不会在这饭菜里下毒的。”
陈卓之死已成定局，一定会有人来灭口，他何必惹自己一身腥？“你什么意思！”
陈卓怒吼，因为愤怒而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不想膝盖上的刺痛让他重新跌倒在地，看上去狼狈至极。陈凛冷眼看着陈卓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滑稽模样，冷笑着施施然离开了。陈卓不吃这断头饭与他又有何干系？陈卓将那食盒狠狠地掷了出去，“都想害我！”
“啧啧。”
一声带着嘲意的笑在陈卓的耳边炸开。萧知廷竟不知何时从黑暗处有了出来，他穿着墨色的衣袍，眼中寒光显露。他居高临下地站着手脚僵硬的陈卓面前，像是暗夜里的魔鬼，“没想到啊，这陈家嗣子竟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竟然还是陈家唯一一个来见陈卓最后一面的人。陈卓已然觉得天地黑成了一团，而今日便是他的死期。“陈三少爷，下辈子可不要再做坏事了。”
陈卓甚至不知道萧知廷是何时出的手，而当他意识到以后，他的嘴已经被反复溢出的血沫所遏制。陈卓轰然倒地的那一刻眼睛依旧瞪着，像是在陈述自己内心的不甘。院子静谧的出奇，而此处血腥味浓重到全然不似安宁之地。萧知廷看着脚边已无声无息安静下来的陈卓，扭曲的表情恢复如常，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意。他抬脚便要离开，却在转身时被一涌而入的黑衣人包抄在了其中。萧知廷微眯双眸，忽然间低低笑了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怀与果真不是好对付的。没事，这样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