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国栋看着明显还在高烧的冷恩立,皱眉问道:“你早早起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窗外的天气依旧阴沉,能见度非常低,在微弱的日光中,于雪桐看见冷恩立的下颌在脖颈处留下淡淡的阴影,凹陷的锁骨盛满了灰暗,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灰寂。
“嗯。”冷恩立落下一子,“这样她会困扰的。”
于雪桐收回视线,靠着门边的墙壁站着,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的壁画上。
昨天来的时候,因为拘谨,所以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走廊的装饰,如今正对着,于雪桐发现任国栋的艺术天赋是非常高的。
不光在设计上是一个大师,就连在绘画上,也是好手。
走廊上的画,落款都是一个任字。
明显出自任国栋之口。
房间内,在冷恩立说出这句话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于雪桐并不想离开,而是放空了思绪观察对面那副向日葵图。
“你们,真的已经分手了?而不是闹别扭?”
任国栋还是不信,皱着眉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心里都有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于雪桐就和他说了公路上发生的事情。
在危险来临时,冷恩立将危险的一面留给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骗不了人,更何况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我……我做了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
两个人停止在了对弈,任国栋看着冷恩立低头的样子,心里哀叹。
他也算是从小看着冷恩立长大的,小时候,冷霄便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普通孩子的玩乐他从未体验过,但即便是这样,面对繁重的课业,他也一直是昂首挺胸的,什么时候这么自卑过?
“怎样的事情会是无法原谅的呢?”任国栋突然苦笑一声,“我原来和你阿姨结婚的时候,也是百般甜蜜,后来我沉迷工作,她也从未怨过我,但是直到她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无法弥补的是已经逝去的人。”
任国栋长叹了一声,看着冷恩立认真地说:“既然你们相爱,那为什么不试着再给对方一次机会呢?难道真的要一方死了,才知道他有多重要吗?”
冷恩立摇头,“这件事不怪她,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你还是不懂。”
任国栋将棋子仍回到棋篓里,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说:“爱情哪有一方有错,只看对方愿不愿意原谅你罢了。”
“她不会原谅我的。”
冷恩立心里明白,于雪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内心却比谁都强韧,她说过不回头就不会回头,哪怕前路会更加艰难。
算起来,他们两个在钻牛角尖的方面,出乎意料的一致。
“你很爱她。”
任国栋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冷恩立,只能用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他一个事实。
轻笑了一声,冷恩立将右手放到自己的心脏处,“是,我爱她,我可以把命都交给她。”
站在外面的于雪桐出神的脸上微微一僵,然后她闭上了眼睛,握紧拳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感。
“哎。”任国栋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何必弄成这个样子,那孩子要是不喜欢你,也不会一路拖着你上来了。”
冷恩立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也许吧。”
但也可能是,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现在意识到这点已经很晚了,要是早前,他能认知到,也就不会信了付美琪的话。
也许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说到底,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任叔,这边什么时候能和山下联系?”
任国栋也放松了一下表情说道:“最迟再过一两个小时吧?”
对于这种暴风天气,任国栋非常有经验,要不是山下的路被封住了,早在昨晚就应该恢复了通信。
“是吗?”
冷恩立有些失落地说道,然后他抬起头说:“那我就不陪你了,我去看看雪桐起了没。”
“去吧去吧。”
嫌弃地挥了挥手,任国栋皱眉赶走了冷恩立。
也许他们两个人也就只能再单独相处一两个小时了,他怎么会没有眼力见的打扰他们?
冷恩立左手拄着任国栋给他准备的拐杖,来到了于雪桐的门前。
轻敲了两下,门很快就开了。
于雪桐看见他站起来的样子,微讶异地问了句:“你的腿还好吗?”
冷恩立将拐杖递给她看:“任叔说没什么大事,但是下山后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哦。”于雪桐点了点头,“我看应该没事了。”
冷恩立微笑着看着她,于雪桐也微笑着。
轻摇了下头,冷恩立指着房间内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嗯?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于雪桐挡在门口,有些不解地问。
“我就是……”冷恩立目光定在于雪桐穿着拖鞋的脚上。
就是这么纤细的一双脚,昨天带着他一路走了上来。
“来和你道个歉。”
冷恩立与于雪桐对视着,却发现她的眼中一片平静。
“没什么可道歉的。”
于雪桐笑笑,“来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只是想让我陪你来,到底来不来,选择权在我,所以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遭受那么恐怖的事情。”
于雪桐无奈地说道:“我说了,这件事……”
“还有,我为我以前误会你的事,道歉。”
冷恩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你说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向你认真的道一次歉。”
“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于雪桐有些站不住,扶住了门把手,低低地说道:“当初你在我最爱你的时候,在我心口里狠狠捅了一刀。”
冷恩立羞愧地地下了头。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走出来。”于雪桐越过冷恩立,看着他背后的墙壁,“现在等来的这句道歉,于事无补。”
“我知道,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冷恩立急忙说道。
“不必了。”
于雪桐收回目光,淡笑着看向冷恩立。
冷恩立满脸错愕,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吗……”
“我已经原谅你了。”
于雪桐的话让冷恩立愣了两秒,他皱眉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嗯。”于雪桐看着他的伤腿,“早在你受伤坐在车里的那一刻,我就原谅你了。”
冷恩立眉目舒展,咧开嘴,笑得很傻。
“那我们……”
“一年前,你伤我恨我,让我险些死在海上,如今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冷恩立的笑容逐渐变冷,他低低重复着于雪桐的话:“扯平了?”
“对,我们扯平了,从今往后,你我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不会对你再带任何个人情绪。”
“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冷恩立的心突然变得很空,无数的风刮进来让他心痛肝痛,浑身都痛。
“我宁肯,你怪我怨我甚至恨我,也不想让你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对我。”
于雪桐无奈一笑,“你还要我怎么样呢?我已经原谅你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冷恩立哑口无言。
是他要求太多?
最开始明明只想让她原谅自己,但是真的得到了她的原谅,却期盼她恨自己。
“不是的。”
冷恩立抿唇说道:“想你原谅我,只是借口,我真正想要的,是想你回到我身边。”
于雪桐目光发直,她看了冷恩立一会说:“冷总真是好想法?如今的你还有什么可值得我留恋的?我是没有受够之前的苦?还是没受够你母亲的冷嘲热讽?”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受够了,是,我爱你,但是如果我爱你的代价是需要付出自己的尊严和未来的话,我为什么要如此作贱自己?威瑟夫也很爱我,他可以放手让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且他也不会逼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报复做些让我痛苦一辈子的事情!”
冷恩立无话可说,他想反驳自己也不会拘着她,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怀疑她,会处理好身边的所有事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待在自己身边。
但是他说不出。
曾经有过斑斑劣迹的他,说出这些话来,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所以……”于雪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我们不可能了,我的身边有了更值得我去珍惜的人,冷总也珍惜眼前人吧,而不是再缠着我这个不可能的人。”
冷恩立听不进于雪桐说的任何话,他只能呆立在原地,好似什么也没想,又好似头脑乱成一锅粥。
不知过了多久,冷恩立轻启唇说道:“我知道了。”
而后,拄着拐杖离开,那背影带着狼狈和不甘。
于雪桐关上房门,皱眉锤着自己的腿。
昨天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已经肿胀的根本走不了了。
回到床上,她艰难地躺下,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