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在车上睡着的模样,沈莫琰倒是心间兀自一软,语气间带了点愉悦:“我也是人,也会困的。”
说话间,车速渐渐放缓,待他们隐约看见零星的灯火,车子才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宁珺溪已经有几分雀跃,她之前就是个工作狂,最累的时候能在修复室睡着,难得有这样游玩的机会,她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兴奋。
空气中透着凉意,好在宁珺溪来之前带了外套。
两个人顺着鹅暖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道路两旁在亮着路灯。
“这地方挺偏的,没想到还有路灯。”
沈莫琰环视四周,“这里算是郊区了,是个纳凉的公园,夏天来的时候最舒服。不过我们也不会往里面走,在附件转一转就行。”
两个人并肩走着,沈莫琰想起昨天在修复铺子见到的中年女性,问道:“小溪,昨天我见到的那位是你妈妈吗?”
宁珺溪点了点头,她还在想沈莫琰大概不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跟他聊起那些是才合适。
说到这个,沈莫琰的语气变得有些怅然:“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宁珺溪觉得不可思议,她是一个出身普通家庭的普通女孩,要不是养父母对自己不离不弃,她还不知道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
沈莫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其实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母亲。所以,看见别的朋友有妈妈的唠叨或关心,我总是很羡慕。”
察觉到沈莫琰有心事,宁珺溪试着继续问道:“你妈妈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她也是个文物修复工作者,跟你的工作性质差不多。在我的记忆里,她常年都在出差,偶尔回家她都在查阅文献,撰写相关的报告。”
宁珺溪第一次听沈莫琰讲起自己的家人,她总以为想沈莫琰这样家境优越的人,肯定是事事顺心,没想到他也有很多不愉快的记忆。
“所以,这也是你最早捐赠《福山移居图》的原因之一吗?”宁珺溪多少能感受到一个文物修复工作者的心态,想必沈莫琰的母亲应该很热爱自己的工作,才间接地影响到了儿子。
沈莫琰诚实地回答:“是。”
印象里,宁珺溪总觉得沈莫琰为人体贴、心细、情绪稳定,他几乎不会情绪失控,而此刻,她能明显感到他的失落。
也许带了点安慰他的意思,宁珺溪讲到了自己的身世:“其实我想到时候也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
沈莫琰诧异地侧过脸,“阿姨昨天不是还来看你了吗?”
宁珺溪摇了摇头:“我说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我的妈妈,你昨天见到的那位女士,其实是我的养母。”
“小溪,对不起……”沈莫琰连忙道歉,他本来想聊一些自己藏在心里的事情,没想到宁珺溪也有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没关系。”宁珺溪抬起头看他,借着昏暗的路灯,能看见她舒缓又坦然的笑容,看来这些伤痕随着时间在慢慢痊愈。
沈莫琰稍稍放了心。
顺着石阶而上,隐约能闻见树叶的清香,耳畔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越往上走,越能看见远处零星的灯火。
说到这里,宁珺溪的语气里带了点欢快:“说来真是巧,我父母也是文物工作者,不过他们常年在外探索、挖掘文物,负责上交给国家。”
沈莫琰不想进一步聊这些往事,怕触碰到小溪心里的伤疤,于是将话题稍稍一转,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现在想来,才是真正的巧。”
这话一语双关,宁珺溪听得心弦一颤。
左手被他牵住,她甚至能触摸到他掌心的手茧,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给人一种莫名的慰藉。
“你知道吗,有学者曾经说过,有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自己的童年。”宁珺溪静静地说道。
沈莫琰的手收紧了些,“我相信这话,但是更相信眼下的生活,才能让我们真正发自内心地去改变自己。”
石阶看起来绵延悠长,宁珺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好像有点累了,走到石阶的转角处,弯着身子喘气,摆了摆手说:“我长时间没怎么锻炼身体,有点走不动了。”
沈莫琰也不强求,面前正好有几阶台阶,他很随意地坐了下来,“那就歇一会儿。”
宁珺溪坐在他的身旁,放眼望去,竟然能看见大半个灯火通明的北京城,“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
“是。”
她这才有种万家灯火的感觉。夜空幽暗漆黑,不知何时飘起一盏盏通红的灯,定眼一看,是孔明灯。
宁珺溪下意识地摇晃着沈莫琰的手臂:“你看——”
随着孔明灯缓缓升起,从最开始的三五盏,慢慢多到十多盏,如同火红的柿子一般悬挂于夜空中。
沈莫琰怔怔地看着远方,语气很轻:“我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带着我来放孔明灯,每次我都会在灯上写好多愿望。”
听见他这么说,宁珺溪忽然有些心疼,她搂紧了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莫琰,时间会治愈好我们内心深处的缺失。”
沈莫琰心中动容,吻了吻宁珺溪的额头,柔声说:“小溪,谢谢有你陪着我。”
其实宁珺溪何尝不是这样呢?
尽管在物质上,他们的确存在差距。但是从精神层面上讲,他们的灵魂都是不够完整的。年少时缺乏相应的陪伴与呵护,好不容易成长为温和、可靠的人,但遇到触动内心的事情时,他们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依旧渴望少时缺乏的关心与爱护。
有的人一生都无法得到治愈。
而他和她,都如此幸运地遇到了彼此。
自从上一次沈莫琰跟李羽生提到要注意一些事情,李羽生就变得格外谨慎。小溪在去北京之前给他发过短信,让他顺水推舟地找到方晗形迹可疑的证据。
这天早上,李羽生忙完凌佐交代给他的任务,趁着中间休息的空档,他朝博物馆导员小琳挥了挥手。
小琳看上去二十出头,很年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