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本来就晚年得女,陈夫人身体一直不大好,缠绵病榻数年后去世了。二姥姥心中有愧,费尽心思地寻找姥姥的下落,最后把她带回来了家,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也就是我的妈妈。二姥姥有心弥补,为了缓解姥姥心中的伤痛,排除万难,一定要创办龙之梦戏园,后来姥姥重新登台后,精神状况才有所好转。直到姥姥因病去世,她们之间始终没有说开。”
助理唏嘘不已:“原来龙之梦的创立也是一波三折。”
“不过,这些事情和《花旦图》的遗失有什么关系?”宁珺溪问道。
“对啊,就算陈家有这么多往事,那幅画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怎么会不翼而飞。”助理晓蓉也觉得有些奇怪。
若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二姥姥也喜欢若冬,但《花旦图》是姥姥姥爷的定情之作。”
宁珺溪脑海里闪现两个年轻人,二人在静谧的画室中,男孩小心翼翼地勾勒线条,女孩静静地坐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相爱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也许你们不相信,二姥姥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放下心中的愧疚,这也是她终身未嫁的原因。姥姥去世以后,妈妈便主要接管龙之梦戏园了,把二姥姥当做母亲一样照顾。前几天,我照常去看望她老人家,无意间在她的床幔里发现《花旦图》,就展现在床的正中间,一躺下就能看见。”
“我的天,怎么会是这样。”程彦挠了挠头,“也就是说那幅画还在二姥姥房间。”
若雪点了点头:“二姥姥年纪大了,行动慢慢迟缓,上次戴假牙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花旦图》的一角被浸湿,就是这样,她还是神志恍惚地把画挂在了床幔里面。我好不容易说服二姥姥,说短暂的借用,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修复的可能,但目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修复师,只好把《花旦图》还给二姥姥,她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好……”
宁珺溪心下黯然,怪不得那天在走廊里看见若雪行色匆忙,好像有什么心事,原来是把受损的《花旦图》重新挂在二姥姥房中。
“也就是说,现在想要修复《花旦图》还需要二姥姥的配合。”沉默良久的沈莫琰说道。
“是的。”
若雪叹了口气,“要不是舞台意外坍塌,说不定可以尽快跟二姥姥沟通。”
宁珺溪试着问道:“若雪,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看二姥姥吗?”
“宁小姐之前是西城的文物修复师,我们打过一些交道,她在修复古画上很有灵感。”沈莫琰及时补上一句。
“真的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找个合适的时间一起去看看二姥姥。”若雪笑着说道,似乎对《花旦图》的修复抱了几分希望。
“那……我也去。”程彦赶紧说道。
若雪忍不住扑哧一笑,点头答应了。
舞台意外坍塌,园子急需打理,幸好若雪只是轻微骨折,没在医院久住,便打着石膏便回龙之梦戏园了。
这天下午,二姥姥刚刚午睡醒来,经常照顾老人家的护工说:“二姥姥今天精神状态不错。”
若雪找到宁珺溪他们,邀他们一同去探望二姥姥,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二姥姥自愿交出《花旦图》。
一行人顺着鹅暖石小径往阁楼走去。
园子里浮光掠影,树影婆娑,宁珺溪的心跳骤然加快,冥冥之中觉得一切有些熟悉。
护工打开那扇雕花木门,“就是这里了,”又顿了顿,向宁珺溪他们嘱咐道:“二姥姥常年待在园子里,不怎么见客,大家动作轻一点。”
众人静默地点了点头。
屋内光线昏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梳妆台上,古老的发簪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竹楼李的好姑娘……”轻哼声从窗角传来,原来是二姥姥坐在竹椅上做针线活。
若雪轻拍宁珺溪的手背,目光略过沈莫琰与程彦,低声说:“我先去给二姥姥打个招呼,你们在这里站一会儿。”
宁珺溪点了点头,看着若雪缓步走过去,在老人家耳旁低声说些什么,老人‘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刺绣上,用针轻轻挠过头发,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若雪回过头,朝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过来。
听见脚步声,老人下意识地转过身,一行年轻人迎光而来,照亮了每个人,在看见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脸时,心跳骤然加速跳跃。
这颗沉寂了六十多年的心,原来还能悦动。
眉峰似山峦,一双眼睛澄澈温柔,鼻梁英挺,平添了几分英朗与傲然。
经年流转,他仍是那副少年模样。
嘴角那一抹笑意,仿佛惊艳了整个岁月,好像在告诉你:别怕,我一直都在。
手中的花绷子滚落在地,隐约可见那是一对色彩鲜亮的比翼鸟,是一件陈旧的戏服,原来老人家在修复松线的刺绣图案。
“是你……”二姥姥嚅嗫着,茫然伸出手,指尖发颤,喉咙发出呜咽声:“你来接我了……”
众人茫然不知所措,若雪不解地喊:“姥姥?”
若雪顺着老人的手势看过去,发觉姥姥指着程彦。
宁珺溪与沈莫琰目光对视,似乎都有些诧异。
“我吗?”程彦耸了耸肩,诧异地指着自己心口。
二姥姥的手还没放下,由于逆光,大家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若雪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可当程彦走进了些,老人忽然厉声呵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一定是来找我报仇的!”老人用双手捂住自己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仿佛受到了惊吓,可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喘着气说:“我是害了你……可我知道错了,我历经千辛万苦把姐姐找回来,姐姐的孩子——”
说着,二姥姥握住程彦的手腕,神情悲恸地指着自己心口,接着说:“你的孩子,那是你和姐姐孩子,我护住了,我护住了!”
程彦大脑一片空白,求助式地望着若雪,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雪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二姥姥,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老人站起身,拉着程彦的手,慌乱踱至窗户旁:“小师哥,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