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和贾环一起进了贾政的书房,行礼完毕之后,贾政问道,“今日在陛下面前表现如何?只求别丢了老祖宗的脸。宝玉你先说!”
贾宝玉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回道,“今日陛下也没考察什么,就让我们写了自己喜欢的诗呈上去。”
贾政听了这话,这倒有点出乎意料,他疑惑地“哦”了一声,继而问道,“那你写了哪一首?是不是又是些浓词艳赋?若真是那样,仔细你的腿!”
贾宝玉连忙摇头回道,“孩儿用的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想着如今太平盛世,今早出门时看到街市安宁繁华,因此用了这个。”
贾政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实话,只是这首诗美则美矣,却缺少筋骨。倒是和你这公子哥儿崇尚富丽堂皇的形象很是贴切,终究还是缺少谋求上进的气度。”
贾环在一旁垂头听着,心道,怎么又开始贬人了?感觉贾政平生的最大爱好就是贬低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有点同情贾宝玉了。
虽然有锦衣华服,有温柔美妾伺候左右,不但如此,还有林黛玉那样高等级的精神伴侣,但是自小一直被自己的父亲呵斥贬低,说没点心理阴影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他不喜欢仕途经济不喜欢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可能和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官场上的人,大多都和贾政是一类。
好在自己心理上已经是个大人了,也明白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贾环,自然贾政也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所以,不管贾政如何恶语相向,他也不会太过于放在心上。
他正默默神游着,只听贾政又问,“环儿呢?你用了哪一首?”
贾环连忙回道,“儿子用的曹植的《白马篇》。”
贾政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变,断喝一声,“畜生!谁让你用这样的诗的!”
贾环纳闷了,这首诗为什么不能用?写上去之前他已经反复品读过了,并没有什么反动思想。
贾政继续怒斥道,“如今天下安宁,四海来朝,百姓富庶,安居乐业,你选这种打打杀杀的诗是何用意?谁要你‘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了?混账东西!”
突如其来被这么一顿乱吼,贾环心中着实有点不爽了。
这个老顽固,整日只知道死读书,然后和他那些愚蠢贪婪的门客们清谈,对政治对时局却一点见识也无,只会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耍威风。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悄悄腹诽一番,面上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神情,连忙回道,“父亲,这只是表达了孩儿的一番志向而已,并没有说国家就处于动荡之中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贾政听了这话,立刻又怒喝道,“闭嘴!你这畜生!谁准你妄自揣测圣意了!”
贾环悄悄瘪了瘪嘴,至于么?这是在自己家里,提到皇帝一下也得这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
正这样想着时,门外有小厮来报,“老爷,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说老爷要是问完了话,就让宝二爷赶紧过去呢!”
贾政听了这话,只能回头对宝玉说道,“你看看,老太太这么担心你!你却还是如此惫懒不知上进!真是不识好歹!出去!赶紧过去!”
贾宝玉行了礼,连忙退了出去。
房里就剩下了贾政和贾环父子二人。
贾政叹了口气,语气虽然稍微平缓了些,但是说出来的话语依然让人刺心,“我先前瞅着还以为你成熟了不少,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总归还是小孩子心性。只管自己喜不喜欢,再不管合不合适。罢了罢了,既然都已经交上去了,再说什么也已经为时已晚了。你出去吧!”
贾环也就退了出来。
却说贾宝玉到了贾母这边,薛姨妈王夫人凤姐等全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连那边府里尤氏都带了丫鬟一起过来了看望关心。
贾母百般疼爱地牵了贾宝玉的手,坐在自己身旁,问道,“今日一切可都还好?”
贾宝玉回道,“现在还不知道呢。陛下说了让我们回家来等消息。”
凤姐在一旁笑道,“宝兄弟这样的人物品性,才华样貌,哪一样不是拔尖的?不是我夸口,恐怕这京城里,也没有几个能越过去的。老祖宗就放心好了,准保没问题的!”
凤姐话音刚落,贾母笑道,“凤丫头你又来!这种话可不兴乱说的。”
贾宝玉在一旁听着这话,面上虽然微笑着,心里却并不高兴。
他实在不想进宫做什么伴读,因此今天选诗时也只是选了一首漂亮的而已,无功无过也就行了。
至于如贾政所言的那样,是否有筋骨之类,他也懒得去考虑。
这时,只听贾母又问道,“环儿呢?他怎么样?”
贾宝玉回道,“刚我和他一起在老爷的书房里时,老爷骂了他,说他选的诗不好。”
贾母顿了一下,方才说道,“也罢了,那就随他去了。”
一旁的王夫人和凤姐听了这话,一同露出了一抹隐隐的笑容。
贾母又说,“想必你今儿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去吧!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贾宝玉也就行礼退了出去。
但他却并未径直回自己的怡红院,而是去了潇湘馆。
刚才在贾母房里,众姐妹们都在,唯独不见林黛玉,当着众人,他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心里一直记挂着,从贾母房里出来,就匆匆忙忙赶往这边。
进了潇湘馆,紫鹃见是他,连忙迎了上来,轻声说道,“是宝二爷来了,但是姑娘刚才吃了药,这会子才躺下了,请二爷过会再来吧!”
贾宝玉心中一沉,他知道林黛玉日日按时服药,这个时辰,却并不是她该服药的时候。
“你们姑娘可是病了,怎么这个点吃药呢?”贾宝玉担心地问道。
紫鹃回头瞅了一眼屋内,方才转过头来回道,“姑娘不知怎么的,近来总是忧思深沉的样子,我们又不敢仔细问,今日你出门之后,眼看着她越发严重了,后来终于撑不住了,找太医进来开了药方吃了才好些。”
贾宝玉忍不住说道,“姑娘不好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呢!就由着她这么病下去么!”
紫鹃难得见宝玉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说话,加之自己心里也是又后悔又害怕,听完之后,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轻轻哭道,“我想说的,姑娘死活不让说。”
二人正说着,只听屋内传来林黛玉虚弱的声音,“谁在外头?是宝二爷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