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皇上下朝时间却比往日都晚了许多。
进了太后宫里，皇上行完礼，太后就连忙关心地问道，“一直忙到这会儿？想必也饿了？哀家这里刚好炖了春笋鸡丝粥，皇帝吃一碗。”
宫女连忙盛好粥，献给了皇帝。
皇帝呼噜噜几下子就喝完了。
太后笑道，“都做皇帝的人了，怎么吃东西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着急忙慌的。不急，还多着呢。”
皇帝也笑了，“实在是太后宫里的粥太过鲜美，所以就吃得急了些。”
说完顿了顿，问道，“太后叫朕来，是有何事？”
太后说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刚才皇后过来，哀家问了她这次元宵都是哪些妃嫔出宫省亲了……皇帝近来宠爱贤德妃，她又诞育了公主，确实是可以予以嘉奖，但是如此大张旗鼓，说不定反而将她置于炭火之上了。”
皇帝听了这话，在心中冷笑一声，但脸上依然面不改色，说道，“也倒不是偏爱，实在是她娘家离得近，出宫去也不过几步路的事。加之去年贾家才花了不少银钱精力修建了园林接驾，朕想着索性就接着再去，免得过了几年，那园子荒废了，到时再去，又得花钱再修，又添一层浪费。”
太后听了，点头笑道，“听皇帝一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话说回来，哀家还记得，贤德妃的祖父年轻时长年在外征战，她祖母当时常进宫来探望。现在年纪都大了，大家精力不济，就都很少走动了。”
皇帝垂头回道，“朕也还记得，先帝在世时，贤德妃的祖父九死一生，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后来的子孙们，似乎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太后听这话说得极重，只好说道，“他们贾家祖上一直都是军人，如今太平盛世，皇帝需要的是文人，想来就无法为皇帝分忧太多了。”
皇帝笑笑，说道，“这些前朝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就不拿来让太后烦心了。至于太后问起的省亲一事，朕以后会多加留心。”
说完就起身准备告辞。
太后也不敢阻拦，只能说道，“皇帝如何做，自有皇帝的安排。哀家也是担心皇帝事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就提醒一句。至于以后怎么安排，皇帝自己做主便是。”
皇帝听完行了礼，也就退了出去。
“你看皇帝刚才的样子，想是心中又不高兴了。那贤德妃的娘家，可是为先帝平定四海出过大力的，现在皇帝却不想善待他们。哀家听说前儿已经把江南的甄家都抄了。”眼看着皇帝走远之后，太后转头对身边的姑姑叹息道。
姑姑斟酌着回道，“朝堂上的事，想必皇帝也有许多难处。太后也不要再为这些事劳心劳力了，该静心颐养天年才是。”
太后点点头，“也是，各人自有各人福了。那贾妃的祖母年轻时还常进宫来，倒也是个爽快人。后来先帝驾崩，就再也没来过了。希望都平平安安罢了。”
皇帝从太后宫里出来后，身旁伺候的公公问道，“陛下，现在是回勤政殿去吗？”
皇帝坐在轿子上，脸色隐隐有一丝不悦，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回去吧！”
公公连忙吩咐抬轿子的小厮们，“皇帝起驾勤政殿！”
但是没走几步，皇帝觑着眼睛看了看天，又说道，“罢了，天色尚早，去贤德妃宫里看看公主吧！”
小太监们听了，连忙停住轿子，转了方向，朝贤德妃居住的凤藻宫而去。
贤德妃贾元春此时正在逗弄着小公主玩耍。
宁安公主还不满周岁，但是已经会笑了，长得粉白圆润，眉眼间很有贵妃的模样，煞是可爱。
这时院里的小宫女急匆匆跑进来报，“娘娘，陛下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院外已经传来了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元春连忙站起身来，一边低声吩咐贴身侍女抱琴，“快，去把我从府里带回来的那个拨浪鼓拿出来放到公主身边！”
一边慌忙出门接驾。
皇帝走下轿子，挽起元春的手，一路回到屋内，去看望公主。
平日里皇帝来的次数并不多，公主此时见了他，愣愣地盯了一阵之后，许是见不惯生人，小小的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元春连忙凑到公主身边去，一边轻轻拍动，一边柔声哄道，“宁安不哭噢！这是父皇呢！父皇来看你啦！”
小公主自然听不懂，继续哭得惊天动地。
皇帝转头看到公主的小被子旁放了个拨浪鼓，顺手就拿了起来，一边晃动一边跟着逗弄。
鼓声响起来，公主出于好奇，瞪大了眼睛，顺势就停住了哭泣。
元春笑道，“公主未免也太偏心了，平日里哭起来，任谁哄都没用，今儿父皇一哄，倒是马上就住声了。”
皇帝心中也颇为高兴，继续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
“这小玩意儿倒还有一点用，不过怎么如此破旧了？这上面的颜色都快掉光了，回头让内务府做个新的送过来。”
元春连忙笑道，“内务府有送过新的来，但是公主似乎只喜欢这个。这是臣妾之前出宫省亲时从娘家带回来的，是我儿时用过的旧物。旧是旧了点儿，但是并不影响使用。”
皇帝听了，眼神暗了暗，随即笑道，“既然是你用过的，自然也不会差。只是没想到，你们府里还留着这些东西呢？”
元春回道，“臣妾去年出宫省亲时，父亲兄弟们实在过于高兴，又怕行事寒酸配不上天家尊贵，如此下来，就有了奢靡之嫌。臣妾当时就十分惶恐惭愧，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中一向崇尚节俭，臣妾深受教诲，因此当场就训诫了娘家人，嘱咐今年千万不可再继续浪费了。今年回府，果真俭省了许多。”
皇帝笑道，“他们能听取教诲并加以改正，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元春的肩膀，说道，“难为你了，你多陪陪公主吧，朕回头再来看你。”
元春连忙蹲下身来行礼，同时恭敬地说道，“恭送皇上！”
皇上走后，抱琴上来扶起元春，低声说道，“娘娘赶紧去歇息一会吧，从甄家出事开始，你就一直没睡好觉了，平日里还要照顾公主，再这样下去，娘娘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元春缓缓坐到榻上，苦笑一声，说道，“如今的局势，也不能怪父亲母亲糊涂。咱们家一直以来和甄家就是世交，现在甄家倒了，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的话，那也是不可能。只能希望父亲他们能够尽快认清局势，尽量少点牵扯就好了。”
抱琴安慰道，“娘娘不必过于焦虑了，甄家是甄家，咱们家是咱们家，陛下总不会都视为一体的。再说了，府里还有老太太在呢，以她的智慧，定能逢凶化吉的。”
元春无奈地叹息一声，“这次的局势与往日不同，我看陛下是铁了心要整顿了。只能求菩萨多多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