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侑安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温顺的杜远容,也会有这么顶撞自己的一天,还是在裴老公爷面前。
“老公爷,杜某有一些家务事要处理,还望老公爷先行回避,关于两家的亲事,稍后会有明纸告令送往忠国公府。”
“这……”老国公不问俗世许多年,从前他就不是个健谈的人物,现在更不是。
只知道儿子交代了这件事,他就要把它办好,可眼下出了这么个棘手的状况,一时也没了主意。
自己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恨不得当场抓耳挠腮一番。
正踌躇着,杜远容从一旁扶住老国公,“我会同父亲说,老国公不必烦扰,说到底,这是我和裴朗的事情,我会把它处理好的。”
老国公当时就觉得,主心骨来了,毕竟自己最会做,也不拖后腿的事情就是功成身退。
“你放心,聘礼我已经备好了,只等你过门。”老国公一边乐呵呵地笑对着,一边把忠国公府库房的钥匙交托在杜远容手上。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忠国公府从前就是端阳当家,现在,可以交给你了,今后的日子,裴朗也听你的。”
她本来要推拒,现在就把库房钥匙给她,实在不稳妥,可老国公执意塞到她手里,还双手背到身后,不给机会再送回来。
杜远容突然间好像知道了,端阳长公主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老国公,实在是听话可爱。
眼见着小厮把老国公送走,剩下的就是她和父亲。
“进来吧。”
杜远容跟着杜侑安进了书房,看着这间屋子,说实话,这个地方,在她们四个孩子中,她进来得最少。
“父亲,您为什么要退了我和忠国公府的亲事,这不是当初您同意的吗?”
“事情有变,你听话就行,不许再问其他的。”
杜侑安看着女儿那双期期艾艾的眼睛,自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小女儿说过什么话了,她向来是最听话的,自己无须多加管教。
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杜远容,“笙笙,你听话,父亲不会害你。”想着,略微安抚一下。
“您害惨我了。”
“你说什么?”
“您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杜府百年清誉。”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来,屋外的小厮都颤栗得一抖,杜侑安的手抖得厉害,她的脑袋也嗡嗡作响。
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手底也没了分寸,是什么时候,她学会了自食其力,好像,都是从她愿意嫁给裴朗开始。
杜侑安惶恐于打了女儿,却不肯放低架子,“回到你的碧水阁,想想自己到底是学了什么道理,竟教的你口出妄言。”
“是父亲教的。”
杜侑安作势又要打下去。
“是父亲教女儿信守诺言,信守处世之道,怎么自己先犯了禁,毁了婚约,蒙蔽圣上。”
“你一个女儿家,不需要懂这些,父母命,媒妁言,就是你需要遵从的。”
她看着陌生的父亲,只想问一句,您是否忘记了杜府和自己的处世之道。
“父亲,您自己不觉得,这样的话很可笑吗?”八壹中文網
她为杜侑安细细分析,“从太奶奶开始,家中女眷都是知书明理,一直到我们这一代,连我们都知道礼仪廉耻是什么,父亲何故说出这样的话。”
杜侑安气极,不愿用手再打,在书房各处寻找平日管教杜永江的戒尺,没找到时,看见杜远容亲自奉上了戒尺。
他愣在当场,自己自诩清流文人,家学深厚,不想有朝一日,竟然要靠外力令子女心悦诚服。
“父亲可打,女儿只知道现如今的杜家,儿子不是儿子,兄长不是兄长,女儿不是女儿。”
可不是吗,杜奕承是圣上的儿子,她和兄长没了血缘关系,父亲为了辅佐自己心中的道,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而且,女儿已非完璧,除了裴朗,再嫁不了任何人。”
杜侑安扔掉她奉上的戒尺,气慌慌地跺着脚,“你这是要气死你父亲吗?你难道就不怕为父吊死你,难道就不怕世人的议论吗?”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为了杜家,为了我朝的基业啊,你们懂什么?儿女情长能带来什么?”
“父亲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家,难道心里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受到指责吗?”
杜侑安将书案上的茶盏狠砸在地,碎片飞溅之间,割伤了她的面容,心中悔恨不已,却始终不肯放软态度。
屋外头争执的声音传来,“谁!”
杜侑安恼火着,小厮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传来,“回老爷,是,是三小姐和老太太。”
“进来!”
杜知意一进来,就是和杜远容一样的姿势跪着,杜侑安扶着老太太坐着。
“你这是什么样子,难道也做错了事情?”看见跪着的杜知意,杜侑安苦恼不止,一个两个的都是如此不听话。
“女儿有事请父亲恕罪。”
“你说!”
“女儿不嫁忠国公府。”
杜侑安当时便要倒下,幸亏小厮扶得及时。
“你,你不是平日里吵嚷着要嫁入高门吗?怎么这么婚事不要。”
“这不是我的,我不喜欢,我要退了!”杜知意从来都是有话直说,“既然父亲要退了这门亲事,那就退干净了,别拉上女儿。”
“你!”
杜侑安刚要发作,老太太就咳了一声,杜侑安只好改口。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
杜知意睁着眼睛,昂着头对着杜侑安,“我怎么不懂事了?”
“那现在兄长成了大殿下,二哥从来都是不听您的从文,四妹妹不听嫁娶之道,我现在不过是不要别人剩下的,我已经很懂事了。”
她痴痴地看着这位姐姐,杜知意永远都是那个被护着的,她能说出自己说不出的话来,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老太太要发话,“儿呀,知意的婚事,我婆子早就说好了,我替她拿主意,你的那些雄才大略我老婆不懂,也不管,只是不要打我知意的主意。”
“母亲,你怎可如此糊涂!”
一个两个的,都是如此不上道,气得杜侑安那是一个上气不接下气,“都走吧,我好好想想。”
老太太领着杜知意爽快的离开了,走前杜知意轻拍过她的肩膀,杜远容觉得,这可能是她和大姐姐最心意相通的一次。
想想小时候,父亲教授兄长,母亲看顾二哥,祖母护着姐姐,自己总是羡慕长辈的偏爱,可她也不亏,哥哥姐姐也不曾忘了她。
可裴朗的那部分,是她给自己找的,所以她也想护着那么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也在护着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的经历,是一样的。
“你怎么还不走?”杜侑安扶着额头,坐在书案边,看着这个尚未离开的女儿。
杜远容端正仪表,恭恭敬敬地朝着父亲行了一个大礼,“不孝女杜远容,请父亲安,女儿就此告退,父亲多注意休息。”
她决定先把京都城的事情放一放,去漠北找裴朗和二哥,等到京都城尘埃落定,再回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