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潋奇没做过多的停留,他想回赵府去瞧瞧。站在汀月镖局门口,望着门匾上的灰尘与蛛网,他低头叹气。推开门,院落已生杂草,无人打理的大堂,桌椅横放,乱成一片。他无心理会这些,直直地朝后院走去。竹叶飘落埋怨,竹香也跟着散尽,石桌上还摆着未饮尽的茶水,只是那杯子里面多了些细碎的灰尘,和破碎的竹叶。赵府,汀月镖局,真真是没落了。他又去了赵如凝的房间,房间内陈设没有改变,但都盖了薄薄的灰尘,梳妆台旁边还摆着她初到府上,发髻上簪着的碧绿发簪,一切都如同过往,然一切都不再是过往。轻轻敲响墙壁,墙对面也传来了声响。“敲一敲墙壁,我立刻赶过来。”
这是他曾经的承诺,可现在,人去楼空,他回来了,却再没有人会敲响墙壁了。之后,他又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赵宇天的房间,那儿,母亲的画像下,每日新鲜的祭品早已腐烂生虫,散发出恶心的味道。赵潋奇将那些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这才对着画像拜了拜,“娘,此时,你已经同爹团聚了吧?”
他小心地抹干净画像上的灰尘,然后关上房门,去了冰窖。齐清霂与齐永丰已经起身,这几日,齐永丰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上几十米了,折让齐清霂很是高兴。“潋奇?!”
二人见到赵潋奇,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赵潋奇上前,感受着冰窖的温度,“还在这冰窖洞口冬暖夏凉,否则,师伯可要吃苦了。”
齐永丰上前搂了搂赵潋奇,“见到你安然无恙,师伯真是替你爹高兴!”
说起这个,赵潋奇神色黯淡了下去,齐清霂也瞧出来了,连忙将二人分开,“爹,你身子没好全,潋奇也才将将恢复,可别摔了!”
齐永丰放开赵潋奇,也从他脸上看出了哀伤,“我师弟是无福见到你安然模样了,不过,日后,重振汀月镖局,相信他能在天上瞧见的!”
赵潋奇不愿多想镖局之事,“不知我爹被葬何处?”
齐清霂赶忙回答,“便是和师叔娘葬在一起的,还重新立了碑。说起来,立碑之事还是单熙栎去办的……”赵潋奇响起了在水皖楼前听到的话,便问了一句,“听闻单熙栎出事,水皖楼也遭人抢夺一空。”
齐清霂愤然不平,“活该罢,这就是他自己造孽!”
赵潋奇也叹气,“我被云浮宫劫走后,便就是他一直给我用药,叫我无法痊愈,否则,我便是要搏上性命拼一拼,也要救出凝儿。或许,我爹和师伯也不会受伤了。”
齐永丰劝解,“如今已成舟,不要过多感怀,潋奇,你与清霂须得振作起来,晟月派与镖局的担子,可就在你们的身上了。”
赵潋奇点头听劝,“是,师伯放心,你且好生养伤,清霂,你同我去拜祭我爹吧。”
齐清霂点头,与赵潋奇一同出了冰窖。去后山拜祭需要经过后院的一条小径,那里刚好可以瞧见后院的一切,赵潋奇之事随意一瞥,便见到一个身影从赵宇天房内蹿出,轻身一跃,不见了踪影。他往着后院的方向行了几步,齐清霂也跟了上去,不明就里,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像是瞧见有人进了赵府。”
赵潋奇有些不确信,毕竟距离有些远。齐清霂听罢,谨慎地飞过去,上下左右,屋顶房梁都检查了一番,不见人影,他回到赵潋奇身边,“许是你眼花瞧错了?我去里里外外检查了,没发现任何人。”
赵潋奇摇晃了一下脑袋,“也许,是我眼花吧。”
说着,二人朝着后山走去。来到赵宇天的墓前,赵潋奇“扑通”一声跪在碑前,伸手抚摸着那个名字。赵父宇天赵母白氏汀兰之墓“爹,娘,孩儿不孝,未能亲自为你们二人立碑,还叫贼人脏了你们二老的眼!你们放心,待我痊愈,定要杀上云浮,救出妹妹,而后重振镖局!”
说着,赵潋奇连磕了三个响头。齐清霂也跟着跪拜,“师叔,师叔娘,清霂一定同潋奇一起,出生入死,绝无二心!”
宁懿寒去了赵府,他依稀记得,从前在那个屋顶遇见过赵如凝,于是推知这所房子应当是赵府。来了他才发现,赵府已然落败,满地狼藉,杂草丛生,如此也好,他也可顺遂行事。顺着后院,他一间一间地寻过去,终于在一间房内,找到了那副画像。只是有些奇怪,旁的地方都积了灰尘,独独这幅画像一尘不染,像是将将被人掸过灰尘似的。那画中是一个女子,翩若惊鸿,站在假山后面,梨涡浅笑,手持佩剑,腰间挂着一枚纹绣着“汀”字的璎珞。宁懿寒震惊了,他终于知道赵如凝为何在见到那枚母亲小像之时,如此大惊小怪。这画中的女子,虽然年轻,但眉眼之间明明就是自己母亲的样子。关键是那一枚璎珞,花纹,样式,还有那一个“汀”字,都与小像中的娘亲佩戴的璎珞一模一样!他将怀中的小像拿了出来,缓缓展开,不敢置信地一一比对,结果却还是一样。赵府里的这张画像,确实是母亲没错!可是为何赵府会有母亲的画像?!这又是谁的房间?难道,他与赵府中的某人,有着难以明说的关系吗?9岁那年,他被父亲惩罚思过进了寒冰洞,谁知道出了寒冰洞,便不见了娘亲踪影。嫁入云浮宫的女人,是不准下山去的,可是娘亲不知为何逆了父亲的意,下山去了,回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尸首。父亲着人草草葬了母亲,至今都没让自己知晓他将母亲葬到了哪里。他的内心乱极了,还未平静下来,却听见后院的小径传来人声,他即刻取下画像,好生卷起,藏于袖内,然后开了门,纵身一跃,飞走了。碧游江边,小船之上,周明远已经一夜未进水米,此刻已然奄奄一息。绑架之人见周明远像是要死了,便着另一个人去请那下令之人。良久,下令之人来了,他还住着拐杖,一瘸一拐,脸上的淤青都尚未散尽,“给点儿水。”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别叫他死了,明日一早,你们便随我带他面见淋王。”
周明远怎么会听不出来下令之人是谁,就算他嗓子再沙哑不成音,这二十年的养育和教导便不会叫他忘了本初。只是他嘴被棉布塞满,发不出声音,加之未进水米,虚弱无比,否则,他必得好好骂一骂这个背叛师门的恶徒——单熙栎!周明远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从小教诲到大的徒弟,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从前,周明远还总想着,音竹是个女儿之身,要她继承衣钵实属为难,所以,他将厚望寄予单熙栎身上,愿他能有出息,日后,将自己毕生所著之良方集锦交付予他,传承下去。可单熙栎却在成大事之年纪,选择了荣华富贵。也好,也好。周明远想着,自己撰写的良方集锦没有落在他手里,若是落入他手中,只怕会垄断行医行业,让真正的行医者无处施展,也叫看病之人不能抉择。孽徒!周明远在心中大喊一声,只等明日弄个明白,看他把自己献给淋王,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