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
沈妩眼一眯:“说清楚点。”
门房痛得汗如雨下,哪敢再迟疑,立刻像倒豆子般的和盘托出。“老夫人不喜欢夫人在外面抛头露脸做生意,所以吩咐我们,凡是找夫人的,一律都拦着不让进。”
沈妩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冷哼一声,松开手道:“见不见,得赵夫人说了算,还不快带我们进去!”
门房嘴唇翕动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这……夫人现在真的不方便见人……”沈妩眼角闪过一丝煞气:“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手给拧下来!”
门房吓了一跳,赶紧道:“小的没胡说,眼下夫人正在挨老夫人的训,就算小的通传了,夫人也见不了你们啊。”
正说着,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那声惨叫极短促,很快便没了声息,但隐隐又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呼叫声。沈妩眼神一凝,抬脚便往院里走去。门房下意识又想拦:“哎,姑娘,你不能进去。”
沈妩回头睨了他一眼,门房一缩脖子,弱弱地闭了嘴。沈妩脚下不停,眨眼便和庆羲走了老远,门房叫苦不迭,只好远远地跟了上去。赵家是座三进的宅子,刚才的声音,就是从内院传出来的。说来也怪,沈妩这一路上,竟然连半个下人都没见到。待到了内院,才知道为何,只见丫环仆妇们都在拉着一个桃红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长得娇娇柔柔,却正哭闹着寻死觅活,还挣扎着一直想往房廊上撞。一个中年妇人也正安抚着那女子:“婉儿,你不要急,姨母一定替你做主!”
那中年妇人约莫四五十岁,一身珠光宝气,和赵玉露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想来正是赵老夫人了。而赵夫人和赵公子都跪在地上,赵公子头垂得低低的,一脸羞愧的模样,赵夫人虽脸色煞白,腰板却挺得很直,颇有点不屈的意味。赵玉露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赵老夫人身后,一幅看好戏的表情。沈妩见这情形,倒不好过去,便找了个廊柱站着,然后一把揪住身后门房的衣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门房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苦着脸道:“这……我真不能说啊,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会把我赶出去的。”
沈妩冷笑一声:“你放外人进门,迟早也是要被赶出去的,就看你是想全须全尾的出去,还是断手烂脚的出去了。”
门房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直觉这女强盗多半做得出来,立刻便道:“是……是这样的,公子昨夜喝醉了酒,醒来的时候,居然躺在表小姐床上……”在门房断断续续的絮叨中,沈妩这才大概知道了缘由。这女子叫冯婉儿,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儿,性子温婉柔顺,深得老夫人的喜爱。原本老夫人是想将冯婉儿嫁给赵公子,两家亲上加亲,哪知赵公子却爱上了家道中落的赵夫人,还执意与赵夫人成了亲。赵夫人性子刚强,又不拘小节,自然不讨老夫人喜欢,加上成亲两年无子,老夫人便愈发看赵夫人不顺眼,想让赵公子娶冯婉儿为平妻。赵公子与赵夫人鹣鲽情深,于是坚决不允,老夫人虽然着恼,却也无可奈何。哪知昨夜赵公子多喝了几杯,竟然摸上了冯婉儿的床,一觉醒来,便见冯婉儿赤身露体在身旁嘤嘤哭泣,嚷着清白被毁,要寻死觅活。冯婉儿这动静极大,家里的下人很快便都知道了,见她要寻死,家里的下人也乱成一团,所以这院里才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沈妩听罢,上下打量了那冯婉儿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真是一出好戏。”
庆羲见她这模样,笑道:“既是好戏,想来这墙角你打算继续听下去了?”
沈妩睨了他一眼:“好戏当然得有观众,不然这出戏不是白演了。”
这时老夫人已将冯婉儿安抚下来,然后手里的拐杖朝地下一柱,厉声对赵公子道:“逆子,看你干的好事!”
赵公子脸上犹带着宿醉的红晕,也不敢看赵老夫人,只匍匐在地上,低声道:“昨晚我醉得太厉害,实在不知道,怎么会在表妹的房里……”“你还敢说!”
老夫人呵斥道:“婉儿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以后让她如何做人?”
赵公子脸上浮起一丝愧色,头低得更厉害了。老夫人见状,叹了一口气,语调转为柔和,道:“罢了罢了,看来婉儿注定是我赵家的儿媳妇,待老身去跟你舅舅赔个罪,然后三书六礼,将她娶过来做平妻吧。”
赵公子听得这话,下意识便抬头看了眼身旁的赵夫人,脱口道:“不行……”“闭嘴!”
老夫人发怒:“这事轮得到你做主吗?”
她骂的是赵公子,指着的却是赵夫人的鼻子。赵夫人身体微微颤抖,深吸了两口气,平静道:“我阮暮云绝不与人共侍一夫,既然相公对不起婉儿姑娘,那我便成人之美,自请下堂。”
赵公子立刻惶急起来,伸手拉住赵夫人的衣衫:“暮云,你相信我,我对你绝无二心!”
赵夫人拂开赵公子的手,眼中满是悲意:“你我两年夫妻,我又怎么会不信你,但眼下大错铸成,已无法挽回,夫君,你我还是合离吧……”“呸!”
老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恼怒,指着赵夫人就怒骂道:“哪家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这妒妇本就犯了七出,入门两年还一无所出,和离?你想得倒是挺美,我赵家只有休妻,没有和离!”
和离和休妻,可谓天差地别,若是赵夫人背上了被休的名头,那便代表品行有了污点,不但要净身出户,将来的日子也会十分难过。赵夫人没想到老夫人竟会如此无耻与恶毒,她原本就靠着一口气在强撑,听得这话,此刻心口一滞,身体便摇摇晃晃起来。突然,一只纤长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然后银铃般笑声在耳边响起:“生不出来,可不一定是妻子的责任,也许是赵公子不能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