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7日。
一早，张月便从打开的手机qq里收到了三家俱乐部的青训经理好友邀请。
分别是edg、vg、mtg。
都没回复。
但如果真要放弃学业去打职业的话，张月心里首先将edg排除了。
初晨在这个队伍里担任核心位置，自己去肯定会被先按在替补席上一个赛季再说。
初晨拥有丰富的职业履历，强悍的个人实力。
vg是出了名的全员巅峰赛大佬，被网友戏说“我大vg在巅峰赛乱杀，在kpl里被乱杀。”
易瞳这时候便是vg的成员。
易·vg大腿·瞳。
至于mtg是王者荣耀海外赛区的顶级队伍，不过相较于kpl队伍而言算是一般。
六点三十五分。
一打开门，张月便遇见了刚刚出门的顾清影。
日出东方，眼前的少女如旭日般充满活力。
“早哇，小月。”
顾清影微笑着向张月打招呼。
“早。”
张月回应。
肩并肩的两人拐角走下了楼梯。
顾清影察觉到了张月游离的眼神。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声音似春风从林间拂来，温和了肃杀的初冬。
张月停下了脚步。
他开口。
“你知道我在玩王者吧？”
顾清影小步向前，转身，微倾着身子，面对张月。
“知道呀，我还知道你很厉害，准备这个假期玩玩喊你带我的。”
“一定。”
顾清影笑。
“那具体是什么事呢？”
张月目光闪躲，小心斟酌着措辞：“我......”
“我有打职业的想法。”
职业是一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
高考是一条九生一死的独木桥。
前者，意味着以后的人生很大程度上要与游戏二字挂钩。
后者，即使是最后的关头失利，以张月的学习成绩，也有无限可能。
“意思是小月可能会离开学校吗？”
顾清影的眸光黯淡了一下，复又有了光彩浮现。
“想打就去打啊，我记得小月你对我说过，”
“在各自的领域内拼尽全力，登峰造极，这是我们一生的意义，”
“如果小月找到了，我会开心着支持你。”
顾清影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张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太阳在城市小街的尽头升起，渐渐地拉出了好长好长的光晕。
时间，
在这一刻暂缓了起来。
............
救人者不自救，渡人者不自度。
虽然能安慰失落的陌生少女，但那时的张月显然自己就进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
嘴上调侃着随便学学就有奖学金，但张月内心清楚，高一的自己，有不会的知识点一定会摸透，即使是在教室里待到夜晚十一点。
他会为了彻底搞清楚斜率是什么东西，把同济高数书第一章的内容自学一遍。
他很明白自己要学什么，老师布置的没用作业他会直接不做，随科代表怎么记名字，自己的两个大字在教室门前的白板上贴了一个学期也毫不在意。
直到高一下学期，在第一次课间操的间隙上，他被喊上了讲台，可以看见台下乌压压的学生人群。
他获得了奖学金。
台下人头攒动。
但......
没有成就感，有的是更加盈满内心的空落。
这不是自己的路。
少年的目光在那一刻暗了下来。
从此，张月便只尽自己的本分学习。
不过对于聪慧的他来说，绝大多数知识点看一遍就足以应付考试。
在重点高中，老师们会反复强调高考的重要性，网上也有许多视频将准备高考、日复一日的重复学习比作学生们最灿烂的青春。
对于绝大多数高中生来说，确实如此，无法躲避。
但张月觉得不是这样。
他读到过许多高考失利后的年轻人亦是取得了成功的故事。
但总会有一些人走过来，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是毒鸡汤，别信，你要看到他们背后的尸骨累累。”
一盆冷水。
他又想起了那些本来在一个领域内取得了成就的人像发了颠一样转去未曾了解过的领域。
张月就突然意识到。
真正成功的人不是被命运推向了成功，而是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一切。
那个值得为之奋斗的一切。
高考不过是短时间内给少年提供了更多更好的选项。
用高考当人生踏板是许多人的迫于无奈之举。
而选出最对的一项往往需要人用半生去追寻。
有高材生会一生于乡间支教，有科学家会毅然回归隐姓埋名建设自己的祖国。
有国手于十九道间纵横捭阖。
也有木匠骄傲地炫耀自己雕刻的精美木花。
伟大与伟大之间不存在间隙。
但自己的那个“一切”是什么？
张月迷茫了。
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没意义的吗？
迷迷糊糊地度过高考，取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成为所谓的于千军万马中度过独木桥的人，然后迷迷糊糊地选了专业，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大学。
然后......
迷迷糊糊地度过余生？
还没来得及思索，张月便回到了三年前的现在。
如今，他面前多了一道选项。
张月填下自己的答案。
............
我选择过了、
我拼搏过了、
我无悔。
即使这条路本来就是错的。
张月拨开了心中的迷雾。
他轻声说道：
“我想打职业。”
顾清影笑出了好看的浅浅梨涡。
她再次来到了张月的身侧，小心地拉住他的衣袖：“那未来的职业选手，现在我们得赶快走，不然要迟到了。”
于是两人小跑地通过了红绿灯。
在金色的朝阳光辉下。
............
在课间操的时候，张月没有随大队伍下楼，径直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怎么了？”
班主任坐在办公椅上，摸着中年发福的肚子。
“我想休学一年去打职业。”
“什么？你再说一遍？”
班主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了起来。
张月面不改色：“我想休学一年去打职业。“
彼时高二上已经快要结束，张月一年后回来复学，便仅有半年的备考时间。
这在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这个人高考废了。
“打职业，打什么职业？”
“电竞。”
气氛凝滞。
“胡闹！”
有拍桌子声音。
“你这是断送自己的前程！！”
班主任面色愠怒。
“老师，你听我说。”
“不许就是不许，老师阅历比你丰富，比你清楚得多。”
班主任神情缓和了下来。
“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打什么职业？你期中20名，上次月考年级前十，不说c9,一般的985高校你随便考，前途怎么也比打什么电竞好！”
“我看你如今成绩比高一入学的时候还好，以为你这孩子想通了。”
“但985出来以后九成就有稳定的工作——可那个电竞，老师又不是不知道——太难出成绩了——老师不想看见你以后后悔。”
“你父母不管你，我平时虽然纵容你，严老师她们过来跟我讲你不交作业，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代表我不管你，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得对你负责。”
“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你只许提这么一次，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了。”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张月根本插不上话。
说完，班主任喝了一口水，默默地等待。
“老师。”
“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这里有这次高三联考的卷子吗？”
班主任显然摸不着头脑。
张月也不管他，自己在隔壁的数学老师办公桌上找到了高三模拟试卷。
在班主任震惊的目光中。
张月从最后的导数大题开始，解这张数学卷子。
也不管是不是旷了课。
本来有数学老师只是看热闹。
但随着课间操的结束，越来越多的数学老师被做试卷的张月吸引了过来。
一个半小时后。
张月在众多老师之间。
平静开口。
“老师你看看，如果这张卷子我考不到135以上，我就绝口不提打职业的事情。“
“你也可以找来英语物理化学生物的试卷，如果没有90%以上的得分率，我也绝口不提打职业的事情。”
“我知道我应该考一个好大学谋出路。”
“但如果所有高中生步入校园的那一刻起便只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
“那就......”
“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不想过那种，读高中有人告诉你要考大学，读大学有人告诉你要考研，读完研，有人告诉你要职业履历的人生。”
“如今我的世界里多了一道不错的选项，我想珍惜。”
张月平淡四顾。
有数学老师真的开始批改他的卷子。
满坐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