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
辎重营。
朱常洛来到这里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说是辎重营，可这里的混乱程度，不亚于一个菜市场。
辕门松松散散的开着，看门的几个守卫聚在一起，围着一辆漆痕斑驳的辎重车，光着膀子热火朝天的摇骰子。
看到这样的情景，朱常洛立刻就明白了李如松的心思，这位总兵大人怕是把整个辽东的刺头都给聚集到这辎重营了吧。
这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啊！
朱常洛心里嘀咕着，带着齐武和姚大柱朝着军卒走去。
“大，大，大！”
一个精壮汉子凑近了筛盅，激动的吼叫着，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头盔，甲胄，军刀都已经输得干干净净。
“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大白天的辕门敞着没人管不说，还在这里聚众赌博，甚至连军刀都赌上了。”
姚大柱出身锦衣卫，平日里对下属极其严格，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不免有些愤愤。
几人顺着敞开的辕门往里走，那一堆聚众赌博的老兵油子就当没看见一样，继续在那里赌博。
“开，你她娘的快开啊！”
光膀子的精壮汉子一只脚踩在车轮上，催促着边上的同袍。
“妈的，真晦气，什么又输了。”
汉子凑上去看了眼骰子，愤怒的跳了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台面。
一个精瘦的军卒嬉笑着把台面上的银钱还有乱七八糟的军械都收入怀中。
“我说狗三儿，你也赢了够多了，晚上请客潇洒潇洒?”
一个输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的精壮汉子，嘴上说着，手也不停，在台面上不易察觉的一番，将一颗银锞子偷到手上，塞进内裤里。
那精瘦军卒眼神毒辣，扫了一眼台面，不觉脸色一沉。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是不是玩不起，黑老子的钱。”
说罢，翻身上了台面，指着只剩一条内裤的精壮汉子破口大骂道。
“老六，是不是你个狗东西，玩不起就他妈的不要玩，在老子面前玩脏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群王八蛋。”
精瘦军卒骂人是很有水平，指着那壮汉一顿含妈量极高的话。
那精壮汉子也不多话，闷声抄起碗口大的拳头便朝着狗三儿的脸上招呼了上去。
狗三虽然瘦弱，可身形却是极为矫健，双腿急蹬，如同一只狸猫般窜出丈余。
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回道。
“你个王八羔子，玩不起就别玩。”
精壮汉子一击不中，反而被对方一阵奚落，本就输了钱的他，此时脸上怒意更浓，追着狗三便是一顿拳脚。
其余的人这是趁乱胡乱撕打着，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此时，从里面军帐中跑出来一个百户装扮的人，说道。
“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可乱作一团的军卒仿佛没听见一般，对那军官的话充耳不闻。
混乱中，不知哪里伸出来一条腿，直接踹在那百户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飞了出去。
姚大柱再也看不过去，箭步上前，抓起一个军卒的后劲直接把他提了起来，甩到一边。
厉声呵道。
“都住手！”
一声如同惊雷的怒喝之后，打作一团的军卒愣了一下，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向姚大柱。
为首的精壮汉子老六晃悠着身板，满身的腱子肉紧绷着，在阳光下闪着如钢铁一般的光泽。
老六走出人群，上下打量着姚大柱，眼神不屑的问道。
“你是哪个洞里跑出来的瘪犊子，这他妈的是大明军营，也是你撒野的地方?谁让你进来的?”
姚大柱被这人的问话气笑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兵痞子，常年在锦衣卫中，手下的军卒都对自己恭顺有加。
若是放在以前，就凭这一句话，这个叫老六的家伙必然会被自己赏个几十军棍。
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姚大柱居高临下的质问。
“你们还知道这是大明军营?大明军营都是你们这样的渣滓?那还打什么仗，还御什么敌?”
姚大柱的质问非但没有让这些辎重营军卒有丝毫的愧疚，反而一个个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狗三儿，这瘪犊子说什么?”
老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
在辽东军中，谁不知道这辎重营的名头，打仗不敢说第一，可这撒泼耍赖骂娘绝对是一等一的，里面人才又多，说话又好听，就连总兵李如松都很是头疼。
不然也不会用管理辎重营来逼着朱常洛自己退缩。
“老六你是不是聋了，这狗娘养的说咱们是渣滓。”
狗三儿也不客气，在一旁拱火。
听到这话，老六也不客气，抄起沙包大的拳头就朝着姚大柱招呼了过去。
姚大柱也不躲，伸手就要去接对方的拳头，可就在老六那碗口大的拳头与自己手掌接触的一瞬间，姚大柱的脸色骤然变了。
一股强劲的力道，顺着手臂经脉直冲肩膀。
身为殿前锦衣卫指挥使，姚大柱对自己的武力值是很有自信的，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满是兵痞，毫不起眼的辎重营，竟然有这样神力之人。
一股钻心的痛冲击着他的肩膀，仿佛肩骨都要被震碎了。
见着姚大柱痛苦的表情，围在周围的军卒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嬉笑着起哄。
“小子，老六虽然是个王八蛋，可这狗娘养的天生神力，就你?还敢来辎重营撒野?”
“哈哈哈哈，大爷们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今天就陪你们玩玩。”
一群军卒七嘴八舌的说着，便把朱常洛三人围在了中间，一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动手。
精瘦的狗三儿绕着朱常洛他们走了几圈，最后眼神落在了被齐武和姚大柱两人护在中间的朱常洛身上。
转身悄声对老六说道。
“老六，我看这围在中间的小娃细皮嫩肉，估计是个王公贵族，咱要不敲他一笔?”
狗三儿心思活络，一双狭长的鼠眼打量着朱常洛，时不时的冒着金光。
“这行吗？他若是王公贵族，咱可招惹不起啊？”
老六听到狗三儿的话，也不觉多看了两眼朱常洛，眼中隐隐的冒出些许贪婪，不过最后还是有些畏惧的问道。
“哎，有什么不行的，先让他跟我赌，我要是不行的话，你就上去抢，反正总兵大人说，新来的千户马上就到，说不准明儿咱就开拔了。”
“辽东这么大，任他王公贵族再厉害，上哪去找咱们。”
“狗三儿，你瘪犊子还真是个人才。”
老六被狗三儿的心思缜密所深深折服，不觉脸上露出喜色，竖起大拇指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