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朱常洛一伙。
自打把姚大柱和齐武要到手后,朱常洛也是信守诺言,让两个堂堂锦衣卫在御花园里干了好几天的农活。
见着皇帝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都跟自己一样,对着黄土抡锄头,几个之前还发牢骚的小太监,也就自然没那么多怨言了。
甚至还有一些兴奋。
“殿下真是了得,竟然能让姚大人跟咱一样干这种粗活。”
“是啊,咱也别这么多牢骚了。”
几个小太监坐在井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端起瓢灌了一口清凉的井水。
“真是不知道殿下给他们施了什么魔法,殿下现在也不在这园子里,这姚大人和齐头干活还这么卖力,哎。”
几个小太监看着远处挥汗如雨的两人,纷纷感叹,也不好意思摸鱼太久,略做休息,便又回去干活了。
朱常洛最近的行为也有些反常,几乎不怎么来御花园,躺椅不坐了,酒也不怎么喝,却总是往詹事府跑。
若是换做往常,他们这些小太监是不敢在这里嚼舌头的,不然换来的一定是一顿廷杖。
詹事府。
明媚的春光洒在案几上,也斑驳的洒在朱常洛的身上,伴着大学士沈一贯如催眠一般的讲书声,朱常洛睡得香甜。
“《尚书》有云: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常洛殿下!”
突然,朱常洛被一个点名声惊醒,惺忪的睡眼里满是迷茫。
抬头便看见内阁首辅兼建极殿大学士沈一贯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无奈的敲了敲自己的桌案。
“啊?下学了吗?”
朱常洛问道。
沈一贯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这位皇长子从诏狱出来之后,似乎性子收敛了一些,来詹事府听课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
可是,与其说朱常洛是来听他的课,他更觉得自己像一个工具人,这祖宗每次来几乎都是找一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往桌案上一趴,便开始呼呼大睡。
“还没有。”
沈一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焦躁,耐心规劝。
“殿下,既然来了詹事府,臣以为还是多少听一些的好。”
“听着呢,我听着呢。”
朱常洛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书页上的口水,翻了几页,把那片痕迹盖住。
“哎。”
沈一贯叹了口气,若是换做别的皇子,也许他还敢多规劝几句,不过对于朱常洛,他就有些有心无力了。
毕竟这家伙的恶名早已从内廷传到了外朝,万一发起疯来,他这内阁首辅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索性现在朱常洛醒了,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继续上课,可刚转了个身,才没讲两句,熟悉的鼾声便又传进了耳朵。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学的时间,内阁那边还有如山的政务等着他去处理批复,便没在詹事府多呆,急匆匆的就要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
刚走到门口,却被朱常洛叫住了。
“殿下就别为难老臣了,这不合规矩。”
不用转身,沈一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这位皇长子殿下近来是怎么回事,突然对奏折行文特别感兴趣,尤其是辽东那里的。
每次只要是内阁阁员来上课,他几乎都不缺席,毕竟内阁是大明朝的行政中枢,所有的奏报都会先汇聚到那里,然后再挑重要的上呈皇帝。
不过现在万历日常摆烂,上呈上去也是石沉大海,他也不怎么看的。
“阁老,常洛就是想长长见识,那书上不是还说了嘛,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常洛这就是在躬行啊。”
朱常洛全然没了上课时的索然无味,很是真诚的说道。
沈一贯被朱常洛说的有些没脾气,无奈从袖中取出几本奏折递了过去。
“殿下,再没有下次了啊!”
朱常洛嬉笑着答应着,接过奏折离开了詹事府。
回到自己的寝宫,朱常洛就钻进了书房。
展开奏折看了起来。
万历二十六年的事情,《明史》等史料中也多有记载,不过依着史书的春秋笔法,很多事情都是草草带过,极不详细。
这对于朱常洛来说,还远远不够,他必须掌握足够细的信息,这样自己去辽东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
金手指归金手指,但朱常洛知道,单纯靠它还是不行的。
万历二十六年的大明朝并不安稳,尤其是在辽东。
做为万历三大征的万历朝鲜战争在这一年结束。
堪称大明一柱的名将李如松也在这一年惨死。
这是让朱常洛最为惋惜的。
都说大明亡实亡于万历,而万历朝最大的疏忽便是在于辽东。
就是没有把满清鞑子按死在摇篮里,最终养虎为患,外加内政废弛,王朝覆灭便是必然。
第一封奏折来自经略朝鲜事务的右佥都御史杨缟。
“臣杨缟稽首再拜,前奏朝鲜战事大捷……”
看了这几个字,朱常洛便把这封奏折扔到了一边。
据明史记载,就是因为此人徇私舞弊,才导致两万多明军惨死。
第二封,是辽东总兵李如松的奏折。
在奏折中,他陈述了蒙古鞑靼人的近况,对以往的战绩做了汇报,顺带着说了一下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就奏折而言,是没有问题的,也基本属于实情,但朱常洛知道,在不久后,这位大明万历朝最为顶尖的将领将会将星陨落。
这是朱常洛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于大明,于自己,他都不能死,很多事情还等着他来做。
大致了解了纸面上的辽东情况,朱常洛走出书房。
日落西山,紫禁城明黄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只是他这偏僻的寝殿,却无缘这一抹明媚,早已坠入黑暗。
姚大柱和齐武已经做完了御花园的农活,此时带着一群太监在门外侯着。
见朱常洛出来了,忙迎上去。
“殿下,该用晚膳了。”
朱常洛眼神深邃的望着这逐渐坠入黑暗中的紫禁城,眼中泛起浓浓的担忧。
王朝更迭是历史规律,这一点他无意更改,可他明白,对于任何时代来说,有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盛世与衰败,永远都是上层的悲欢,于底层百姓来说,只有无限的黑暗与阴霾。
他,就要凭一己之力,驱散阴霾。
第一役,当在辽东。
而姚大柱和齐武的用处,便在于此。八壹中文網
“我记得你们都住在城南吧?”
朱常洛收回眼眸,沉声问道。
“是,殿下。”
两人答道。
“那今晚,就去你们家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