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个星期,雨下个不停,空气中似是弥漫了些许湿意,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心情也变得湿漉漉的。 忠义侯府内,杨帆受伤的屁股很不容易转好,整个人神似慵懒的小猫烦躁不安的趴在榻上,似是无处发泄又充满无奈的安详。 屋内的木质装潢透着些许霉败的气味,不算浓烈,却也丝丝刺鼻,让杨帆整个人莫名的添了几分落寞。 院落静静的悬着几件晾晒的衣服,此刻伴着雨声,显得那么无力,无风吹,无草动,挂在那里摆也不摆一下。 前院似是还有窸窣的讲话声,隔着雨,听得并不怎么真切。 屋檐上还能听见几声鸟叫,些许是被雨困住了吧,有家不能回,此情此景,再撕心裂肺它也于事无补! 连续几日的人工降雨,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 不过,这雨却为关中百姓解决了久旱的问题,千家百户的百姓冒着雨不停的忙碌着。 倒是朝堂中发生的一些事被传的越演越烈。 为了解决耕牛紧缺的问题忠义侯发明了穿牛鼻子的技巧…… 为了让关中百姓能趁着春的尾巴赶紧把一年的种粮种上,忠义侯发明贞观犁的同时,又联合各大商贾以极低的价格向全国推广。 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着杨帆的巨大功劳,天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贞观犁这种耕种神器,不仅能够为百姓多开荒拓土,更解决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简直是利在千秋的大发明。 以至于杨帆被封为开国县公,百姓拍掌称颂。 杨帆解决了耕种难的问题,百姓当然是赞不绝口,甚至很多人觉得李二陛下小心眼了。 一个小小的县公根本无法体现杨帆的功劳。 当一些百姓听说,本来杨帆是要被封为国公的,可由于侯君集的阻挠,导致李二陛下只封了杨帆一个县公,无不为杨帆鸣不平。 而对于始作俑者侯君集更是愤慨不已。 百姓其实是最实诚的人,只要谁能够给他们饭吃,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支持谁。 其实,对这个敕封杨帆倒没有什么怨念,从二品开国县公的爵位已经不低了! 在帝国相对稳定的时期,这样的爵位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况且开国县公的食邑是一千二百户,单单这些食邑,即使不做生意,就足以让一个家族吃穿不愁。 没有被授予国公,杨帆知道最终的原因并不是侯君集。 问题是,侯君集跳出来指手画脚,就让杨帆心里很是不爽。 虽然打了那家伙一拳,心中气消了不少,但杨帆还是有些郁闷,脸上虽未有什么表情,但心头不爽是肯定的。 正所谓知夫莫若妻,自家夫君是什么样的品性,当妻子的岂能不知? 武媚娘虽然也觉得侯君集实在可恶,但却也知道归根结底还是李二陛下。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出尔反尔…… 不过,她知道还是得开导杨帆一番。 万一这位郎君犯倔,棒槌的脾气一旦发作再弄出什么风波。 不仅有失体面不说,更容易被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此次若不是李二陛下维护,可能杨帆此时正在天牢里待着了。 看着慵懒的杨帆,武媚娘轻轻为杨帆揉捏着肩膀,脆声说道:“夫君,木秀于林,不一定是好事,你现在万众瞩目,一言一行皆有人时刻注意,你要懂得隐忍低调的道理,这样方可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武媚娘的意思很简单,杨帆的作风实在太高调了! 硬刚各大世家,暴打亲王和国公……这些事树敌无数。 现在又是封赏又是晋爵,难免有眼热之人心怀嫉妒。 人家反对是人家的事儿,咱只要听皇帝的就行。 更何况,陛下不论如何封赏,那都是圣心独裁,做臣子的唯有感恩戴德、恪尽职守。 若是心怀不满、口出怨言,岂不是对皇帝心怀怨恨,有大不敬之心? 这罪名说大不大,以李二陛下现在对自家夫君的看重。 即使知道杨帆心存不满,也定然为之一笑,不置可否。 可说小也不小,一旦在合适时候,便会被别人翻出来加以攻讦,成为敌人掌控的把柄。 历朝历代,官场讲究的中庸之道,左右逢源才是最基本的为官之道。 简单来说,就是尽可能不将把柄示于人前,谨言慎行。 即使不刻意交好别人,也不应多树立的敌人,这才是为官之道。 对于武媚娘的担忧和提醒,杨帆当然很清楚。 毕竟,脑中有华夏历史几千年的见识,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杨帆当然知道锋芒毕露的后果,可是他又不得不如此做。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李二陛下看似很倚重自己,但也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一旦自己威胁到了他,李二陛下绝对不会留情。 在皇帝的眼中,其实是没有亲情朋友的,这也是为什么皇帝称为寡人的原因。 不过,杨帆还是很欣慰! 起码李二陛下还是比较念旧的,从他狠狠的抽自己就可以知道。 若不然,他这个皇帝还要亲自动手干嘛?那还不如当场把自己押送大牢来的省事。 “呵呵!”
杨帆微微侧身,一把挽住武媚娘柔软的腰姿,笑着说道:“媚娘不用担心,本郎君省得,你是不是觉得,本郎君没当成国公,你当不到国公夫人觉得有些可惜?”
“既然夫君都知道,为何还要让媚娘担心,哼,以后媚娘再也不多嘴了!”
对于杨帆的调侃,武媚娘也并没有示弱。 看着耍小脾气的武媚娘,杨帆不以为意,深情的盯着武媚娘,一本正经的说道:“媚娘,刚才夫君我说笑呢?这个家怎能缺少了你,没有你,这个家岂不是乱了套。”
武媚娘微微一楞,心中感动不已,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不过,这个夫君也实在太坏了,总是喜欢捉弄人。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武媚娘在杨帆的软肉处又使起了二指禅神功。 可能是为了不牵动杨帆的伤口,力道显然比往日小了很多。 杨帆很配合的连连求饶:“哎呦,好了好了,媚娘不要生气,下次夫君让你当国公夫人。”
见杨帆死乞白赖的样子,武媚娘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哼,媚娘只是一个侍妾,可不是你的正室大妇,国公夫人的身份,咱可不高攀不起,还是留着给你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吧?”
杨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翻车的时候,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只能尴尬的连连安慰。 正在此时,房外传来杏儿的声音。 “武夫人,高阳公主来访!”
武媚娘有些意外。 这位公主殿下每次来不都是如同回家一般,怎么现在这么客气,居然让丫鬟前来通传。 不过武媚娘却也不敢怠慢。 而正堂内的高阳公主正坐在椅子上嘟着小嘴儿,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对于李二陛下出尔反尔,只赐予杨帆一个开国县公,这位公主殿下非常不满意。 更主要的是,李二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暴揍了杨帆一顿。 此时杨帆还躺在床上养伤,李二陛下却让她前来探探口风,高阳公主当然有些不情不愿。 父皇显然是想打亲情牌求原谅,高阳公主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因此,以前很随意便进入忠义侯府后院,如今却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武媚娘是何等的玲珑心窍,一看高阳公主的神情,便知道这位殿下是为何会这样。 心底不由暗笑,还真是小孩子的性情,敢爱敢恨,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过,武媚娘心里莫名的愉快起来,刚刚一丝的嫉妒顿时烟消云散。 这位公主殿下虽然聪明伶俐,身份尊贵,但并无多少心机城府。 即使成了杨帆的正室大妇,对于妾侍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相处起来不会太过艰难,亦不用整日里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说起来,两人的年纪并不相差多少,但武媚娘的生长环境不同,自幼便在兄长的欺凌中成长。 若是不能每天算计,如何能在那个家中生存下来? 论起心志之坚定、计谋之诡变、思维之高远,高阳公主拍马也难及万分。 来到正堂,武媚娘给高阳公主斟了一杯茶水,便坐到高阳公主身边,笑着问道:“这才几日不见,公主殿下怎么这么见外了,殿下也是这里的主人,不是可以直接进后院么?难道郎君晋爵,殿下反而生份了?”
高阳公主琼鼻哼了一声,直接吐槽道:“父皇也太过分了,夫君如此大功,却只是封了一个县公,不仅如此,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伤郎君,这不是故意让郎君难看么?高阳怎好意思直接面见郎君。”
看着高阳公主郁闷的样子,武媚娘忍不住轻笑不止。 见此情景,高阳公主羞恼道:“本宫在为郎君打抱不平,为何媚娘不帮着本宫也就罢了,反而取笑本宫?”
高阳公主如此表现,武媚娘越发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单纯得可爱。 虽然这位公主平时有些任性,甚至有些倔强。 说话做事只随本心并不考虑后果。 但也正是这份纯真,却是武媚娘所没有的,毕竟,这种纯真早已被苦楚的生活给磨灭了。 人,总是很向往没有的东西。 于是武媚娘轻轻拉着高阳公主的手,浅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我且问问殿下,郎君这个开国县公的爵位算不算高?”
高阳公主想了想,说道:“开国县公的爵位当然也不低,可与国公比起来,虽然只差了一个字,那可是天差地别!不过,郎君能够凭着功劳一步步取得这样的爵位,真算是不低了。”
“贞观以来,满朝文武,除了一些受父辈蒙阴的人,夫君的爵位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武媚娘点头说道:“对啊,既然如此,殿下还认为陛下对郎君的敕封有些低吗?”
“呃,这还真不低。”
“那殿下再想想,既然陛下连县公这样的爵位都能赐给郎君,却为何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他一顿?”
高阳公主眨眨眼,有些不解的问道:“是呀,既然父皇知道郎君有大功,虽然郎君犯了些小错为什么还要故意打他呢?”
武媚娘被高阳公主萌萌的神态给逗笑了,忍不住捏捏高阳公主嫩滑的俏脸。 高阳公主神情一僵,感觉自己被轻薄了,有些羞恼瞪眼道:“本宫可是公主,媚娘你要尊重些,怎能随意动手动脚?”
武媚娘乐不可支:“是是是,您不单是公主,还是侯府的大妇,以后要管着媚娘呢,我怎敢不尊重您?媚娘错了!”
嘴上说错了,手上却很自然的揽住高阳公主的细腰,宛如亲姐妹一般。 高阳公主觉得武媚娘的动作有些过分,但并未感受到不适,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原本以她骄傲的性格,是不可能让人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武媚娘智计百出,把家里和商行管理的井井有条。 表现出的精明能干少有人能及,即使是男子也多有不如。 对于武媚娘的各种手段,高阳公主还是很佩服的,所以对武媚娘的亲昵并不是很抗拒。 反而觉得和武媚娘相处很自在。 于是高阳公主忍不住问道:“媚娘,那你快说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打郎君。”
沉吟片刻,武媚娘轻解释:“陛下乃千古少有的名君,智慧无人能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然含有深意。”
“太极殿乃是朝廷重地,即使郎君有大功,在那里打人也是重罪,若陛下不出手,最后郎君必然会被抓捕,若郎君进入三司会审,到时候就只能按照律法办事。”
“如今陛下暴打了夫君一顿,自然也就表达了态度,意思是说,夫君此次大闹朝堂,殴打侯君集之事朕已经亲自处理,其他人就不要过问了。”
“其实陛下也是为了保护夫君所以才动的手,若不转移众人的视线,这些世家门阀必然会集体向陛下施压,一旦朝中御史言官群起而弹劾夫君,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其实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郎君!”
听完后,高阳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顿时觉得武媚娘此刻好有女诸葛的风采。 武媚娘很享受高阳公主那崇拜的眼神,嘴角微翘,继续说道:“而陛下之所以听信某些人的谗言,只是授予郎君开国县公,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如今夫君年岁太小,若此时便位列极贵,夫君以后再有大功,陛下岂不是赏无可赏?”
“更何况,一旦郎君被封为国公,必然会引起世家门阀以及军中宿将的愤恨,到时候反而不美!”
高阳公主点头若有所思,却仍有不解:“那为何刚开始父皇要授予郎君秦国公的称号?”
这位殿下心心念念的还是郎君的秦国公称号,实在是这个称号太金贵了,即使公主也羡慕的不行。 武媚娘微微一笑,眸光流转:“陛下,依媚娘看来,陛下当时是太激动了,毕竟关中百姓久旱,能够有加快耕种的神器,陛下才会脱口而出……” 正从后堂慢慢走来的杨帆已经在正堂门口驻足良久。 听了武媚娘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由得感叹武媚娘的政治天赋。 虽然武媚娘的女皇命大抵是没有了,但是其超卓的政治天赋和敏锐的洞察力却未曾泯灭。 只是可惜,这份天赋日后只能用在商途了!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或许,武媚娘在自己的支持下能在商道开创出一番新的天地。 当然,武媚娘的心思玲珑也能使后院和谐相处,这是杨帆喜于乐见的。 越是聪明,武媚娘越能理解自己,越是体会到自己不喜欢后宅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