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四夫人厉声喝住了陈绩：“站住！”
陈绩停下脚步，眼睛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夫人，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一堆人等着见我。”
若是往常陈绩做出这个样子，四夫人早就心疼了，可如今，她不仅面色如常，甚至抬头摸了摸鬓边的白花，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鸡汤面好吃吗？”
“什么？”陈绩不明白妻子的意思，怎么突然间话题就绕到了一碗面条上。
四夫人微微一笑，她洁白、静谧的脸庞因为这抹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这碗面是我特意让厨下为你准备的，狼心吊着的高汤，狗肺切片，和着肉酱一起做的浇头，不知道吃起来滋味如何？”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陈绩神情恼怒地看着四夫人，“什么狼心狗肺的，这金l城城里哪里来的狼！”陈绩现在十分怀疑，是不是因为不满女儿出嫁，妻子变得彻底癫狂了。
四夫人掩嘴笑了笑，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直到笑出了眼泪，她才停下来，慢悠悠地说道：“这偌大一个金l城城，别的缺不缺我不知道，这狼心狗肺一定是不缺的。陈绩呀，这汤里可是你儿子的一颗心啊，滋味如何？！”
四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一双眼睛里是冰封一般的寒意，望着陈绩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冷酷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汤里就是你那个死鬼短命儿子！”
陈绩手哆嗦着，嘴唇不断颤动，半晌，才从喉咙里找回一点声音，他双目猩红，声音嘶哑：“你……你……你这是疯了不成？！”
“疯了？不！我没疯！”四夫人哈哈大笑，她畅快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听起来无比恐怖，四夫人眼睛定定地望着陈绩，那冰凉的眼神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让陈绩不由心底发寒。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醒过！陈绩，这碗面里，有你儿子的心、你儿子的肺、你儿子的肉！我亲眼看着你把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吃下去，哈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四夫人神情状若癫狂，冲着门外大喊：“林妈，还等什么！把那肮脏、下~贱的东西给我抬上来！”
林妈闻言，指挥着下仆抬了两口棺材进来，林妈亲自把其中一个棺材的棺盖推开。
棺材里放着一堆冰块，陈琰脸色发青，嘴唇乌紫，面目狰狞地躺在那里，他还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身上全是血迹，就连胸口，也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内脏。
陈绩目眦欲裂，一把扑到棺材上，他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儿子，却不敢。
“啊——”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屋宇，划破寂静的夜色。陈绩的手下全部冲了进来，将屋子里的人团团围住。
四夫人痛快极了，即使被十多支枪口指着，依然面不改色，她哈哈大笑：“陈绩，没有想到你也有今天！”
陈绩双眼布满了血丝，仿佛一瞬之间，他的一头黑发肉~眼可见的变白，他愤怒地转回头，手颤抖着指向四夫人，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为什么……为什么！”
陈绩嘶哑的声音像是一头绝望的野兽，他越是痛苦，四夫人就越是畅快。“我的儿子？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孽种来！陈绩，我的儿子在哪里！你说我的儿子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四夫人将手里的茶盏扔出去，这一下，她用了全力。
陈绩的额头瞬间流下一道血线，四夫人红着眼睛，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生啖其肉，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告诉我！我的亲生儿子，他是生是死！你说啊！”
内心最大的秘密被揭破，陈绩不可思议地望向四夫人，因为遭逢大变，他眼角那些几不可见的细纹变成一道道深深的褶皱，俊美儒雅的面庞这一刻老得不成样子。
“什么你的儿子，琰儿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你这个毒妇！你怎么下得去手！”陈绩语带哽咽，根本不敢再看棺材里的儿子一眼。他痛得捂住胸口，心都在泣血。
“一个孽种，也配做我的儿子！”四夫人切齿说道，“陈绩，你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一个乱~伦所出的东西，你说出来不嫌脏了你自己的嘴，我还嫌脏了我的耳朵！”
四夫人说完，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她的目光里满是恨意，语声悲凉地说道：“想想我这么多年，宠爱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无论我如何教诲、劝诫，始终改不掉性子里的残忍和暴烈，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不知道夜里哭过多少回。”四夫人眼中渗出泪水，又哭又笑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他就是一个祸根！一个孽种！可怜我那孩儿，来到这世上尚不足一月……尚不足一月啊！”四夫人痛得椎心泣血：“陈绩，你这个畜生，你如何下得了手！那也是你的儿子啊！”四夫人掩面痛哭。
陈绩的手下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秘辛，虽然枪还举着，却是面面相觑，恨不得自己没有生出耳朵和眼睛来。
“夫人！夫人！”林妈心痛地抱住四夫人，主仆相拥而泣。
陈绩唇嗫嚅着，脸上透出一丝秘密被揭破的狼狈，心中千头万绪让他脑中一片混乱。他捂住痛得麻木的心~脏，眼神怨毒地望向林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四夫人收了眼泪，唇角逸出一丝冷笑：“你不看看这第二具棺材装的是谁吗？！”
陈绩脑脑海中忽然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他来不及深想，转过身去，颤抖着手，一把把棺材盖掀开，“嘭——”的一声，重物落地，里面露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妇人，那妇人生的花容月貌，一双清凌凌的杏子眼里珠泪滚滚，妇人被一张帕子掩住了嘴，满面泪痕。
“梅娘……”陈绩脑袋里“轰——”的一声，连忙给妇人松绑。
梅娘！四夫人冷笑，和陈绩成亲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幻过自己的闺名，原以为他是迂腐、木讷，却原来只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陈绩小心翼翼地给妇人松了绑，妇人扑到另一个棺材里的儿子身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叫，双手颤抖着，捧起儿子狰狞的面庞。
四夫人看得痛快，讥讽地笑道：“如今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真是可喜可贺！”
陈绩充满仇恨的目光落在四夫人身上，仿佛眼前不是相伴数十年的妻子，而是生死仇雠！“卫氏，你今天是不想善了了？！”
四夫人丝毫不惧陈绩的目光，她厉声说道：“陈绩，和自己庶妹通奸生下的儿子，这么多年都扣在我的头上，看着我们母慈子孝，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还有你，陈梅萼！”四夫人目光落在陈梅萼身上，却无悲无恨，而是透着高高在上的悲悯：“我被你们两个贱~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你应该很得意吧。可惜，命不好就是命不好，生~母是个出身青楼的下~贱妓子，生父不慈，嫡母不喜，又和自己的嫡兄不清不楚，生下的儿子不足一月，只能抱到我身边养，结果和儿子相见，哈哈，却是阴阳两隔！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怜！”
看着陈梅萼全身发抖、痛苦无比的样子，四夫人不仅不觉得痛快，反而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竟然就是输在了这么一个女人身上，四夫人为自己感到不值。
“现在你的儿子就在这里，你敢认你的儿子吗？陈琰虽然暴虐、冷酷，却对我这个母亲十分孝顺，因为我才是他心目中母亲的样子，出身高门，名正言顺！陈绩你也是，你现在敢当着你这死鬼儿子的面，告诉他生~母真正的身份吗？！”
四夫人说完，击掌三下，从厅外迅速涌~出一队人来，和陈绩的属下成对峙之势。
陈绩从失去儿子的惊痛中醒过神来，他对着四夫人冷笑：“没想到你对当年的事情这么了解，看来，是不能留你了。”
“爸爸，我呢，你也不要留我了吗？”陈念从屋子外面冲进来，几步挡在四夫人身前。
听到女儿的声音，陈绩身体一僵，他目光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脸上是让陈念心寒的漠然。
“念念，不是让你回房的吗？谁让你跑过来的！”四夫人又惊又怒，连忙把女儿搂在怀里。
“看来今晚的行动你都知道了！说，山本一雄是不是你杀的！”陈绩千防万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妻女身上。
“爸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陈念含泪说道，“你真的不配做一个父亲，不配做一个丈夫，更不配做一个男人！”
“好！好！好！”陈绩双目猩红，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目光冰冷地望着女儿：“好得很！既然你早就站在了你母亲那一边，我也不必心软了！来人，动手！”陈绩对着外面说道。
他早就留了后手，这母女两个以为凭这点人就能对付自己，也太天真了！